清晨,天空铺就一层水蓝色的华盖,飘着细细如丝的雨,雨水合着土壤,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清新香气。
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枕边人早已不在,空留着一丝丝冰凉到指尖的蚕丝背面。
空中悬着几朵水蓝相伴的棉云,像是一团团柔软的棉花一样层层涌上来。她梳妆毕后,坐在雕花木凳上,手中紧握着那装满情意的玉管,一个人静静地沉默不语,心绪杂乱,不知从何而理。
她凝视着玉管暗自感叹:世中纠葛寥寥,浮华翩然梦一场,古书中的伤心情事,她看的太多。不曾想终有那么一天在欢事过后迎来自己的会是万箭穿心的绝望。
她不愿想……不敢想……
心中所想伤心事过,背后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转头看去……
是川君!
只见他面带微笑,双手轻搭在寰娣肩上,为她披上了一件暖衣。他温情款款的看着她,柔声缓缓道:“公主殿下,外面寒雨连连,当心冻坏了身子。”
一句普通的嘘寒问暖弄得她是又惊又喜,双手紧紧抓着暖衣,方才心中的难受与委屈此刻消失的云淡风轻。
“夫……夫君。”
“有何吩咐,公主殿下……”他低着头很是有礼数的回了她。川君的回答弄的寰娣很是尴尬,险些接不下话。她努力让自己从沉浸的幸福时刻中清新过来,轻咳几声后从妆台的精致匣子中取出一条腰配来,这是一条用着一对金丝雀的羽毛织绣而成的合欢花图案,尾部采用巧妙的收尾,看不到任何瑕疵。上面扣着一枚和田玉,玉上携刻着两只鹦鹉落在玉兰花间。寓意着期盼同玉树临风的君子一起长长久久,和睦恩爱。
川君接过腰配,目不转睛的看着上面的丝丝纹路。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温润而泽,有似于智……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青葱手指紧紧结成扣,生怕哪里说错。
“我既与川君你结为夫妻,论理来说不必再用那些礼数了不是么?你也不用再恭敬的唤我公主殿下了。不然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与其说公主殿下……倒不如叫我娣儿……可好?”
川君神情顿了一下,又慢慢的点了点头。
她自觉那一整天都是美好的,没有顾虑,没有忧伤……而后川君常常命人送来上好的把玩物件:成色绝佳的珍珠千斛,华美的绫罗绸缎,复杂工艺且价值连城的朱钗玉饰……她却再也没见过他,这绾烟阁也是日渐清冷。她连连询问下人们,给她的回复也是一个个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说着不知……
浮生了过,有些事在冥冥之中便自有注定,注定着另一个开端亦注定着另一个结束。
终于,她在晚饭时分后的一场闲情逸致中,注定了自己终究是个荒唐。
那天,暮色沉浸,天光染红,日落西下……
那天,浅色华裳,长发高绾,华贵清冷……
她一步一行缓慢的在秋暮园中漫步,林园映斜阳,假山精致,流水潺潺荡漾起一层沉美的浅色金波。她弯下腰身,手捧一汪清水,透过余晖折射出一种华美的光线。一只娇小可爱的游鱼调皮的游进她的掌心,在两掌的狭小范围中活泼的蹦来蹦去。
她静静地笑着,双手轻轻的将鱼儿放回水中,游鱼得水,畅游自在的舞动着鱼尾跑开,隐藏在浮萍水草之间。
前方的凉亭中断断续续的传来人声,清脆的笑声如夜莺蹄鸣般灵动婉转,飘飘渺渺的传入耳中,很是悦人。
川府贵为王亲之家,下人们必定训练有素,严整之态不敢有丝毫怠慢。那又是谁笑的如此空灵,笑的如此大胆?
她闻音寻来,轻挪脚步隐在凉亭外的美人蕉后探头看去。
远处的凉亭里坐着一对男女,男的着了一身浅墨色的华服,束发高冠,身材伟岸远看英姿勃发,风韵连绵。他拉着女子的手,漾起一片笑意。女的身姿妙曼,肩若削成,腰若三千绸缎紧裹于身,尽显婀娜。她面容温柔的靠在男的肩上,举手投足间透着小鸟依人,风华倾色。
这等情景,一对壁人相拥凉亭,衬着斜阳余晖,昏黄的流云染色,本应是美不胜收,诗意连篇。却在她的眼中,变成了自讽和吃惊。
那男子……那男子前些日子为自己添衣问暖。
那男子……那男子在婚前还派人送来定情信物,以表心意。
那男子……那男子在席间、在阁中对着自己的温润一笑,如今却是对着别人。
那男子……是情意、是夫君、是……川君。
那他对她而言又算什么?是公主?是圣旨?还是夫人?
心如坠石,顷刻间沉入寒冰苦水。那一刻,她觉得空气都带着丝丝苦意,眼泪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川君摘了一朵桃树上的一朵粉红,温柔的戴在了女子的发间,明媚之中一抹点缀,锦上添花的恰到好处。
这原本是她梦中的场景,梦中的他为她摘花发间,为她轻柔画眉,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告诉她白头偕老是永恒,共结连理为长久。
这一切的一切,将她冷冷的换做一个入戏中的看戏者,而他们才是万人瞩目的主角吧……
“夫人!”侍女寻了一路,怕她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赶忙四处寻着。她虽然遣去了所有侍从,但贵为一国公主又是川府夫人,即便被言退下,但还是会有侍女们随着伺候。这是规矩……
一句夫人,惊动了戏中的三人,将平静的湖面打乱起层层浅浪,预示着一波即将风起云涌的沉沉伤感。她神情慌乱的想逃离这个局,逃离这个即将面对的事实。
奈何天不遂人愿,人生几何,该遇见该碰撞的哪怕是不经意间还是会如期而至……
。“公主殿下。”
他站在她的身后,声音有些沙哑的叫着她。她停下欲离开的脚步,背对着川君,将颤抖的背影留给他。
“公主殿下……”一声一声的公主殿下,他还是不会认认真真的叫自己一次娣儿,如果婚姻和爱情之中格挡着君臣之礼,那这段感情还会有预想的那么完整美好么?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疲累,掺杂在这样的复杂关系中,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公主?!”轻丽委婉的声音想起,声音中带着惊讶和疑惑。
寰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的转过身来,她不敢与川君对视,她害怕对上那双深邃后会变得语言无措。
方才远处带着一层朦胧,现在近距离的退开薄雾,只见那女子容颜艳丽美好,一双杏眼水灵精致,薄唇娇小水嫩,面似桃花粉红,笑如二月春风,是个十足的美人。
他终究还是喜欢美人的,对于自己这种没有半分姿色的女子只能靠着才学让人佩服,在他眼中是不是只是过眼云烟,或者说……不及云烟。
“云衣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前来,还望公主恕罪,莫怪云衣。”
。那女子得知寰娣乃是一国公主,赶忙行了大礼,深怕公主因着自己同其夫君幽会而怪罪下来,到时候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寰娣似是不曾听见这一段礼数之言,慢慢的靠近川君,同他拉近一段距离,却拉不近心与情之间的距离。
“川君不必再说些什么了,我贵为一国公主,大气容德是从小便学起的,我作为川君的正室,更是要明事理,懂君心。”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说的这些,耳边阵阵嗡嗡作响声。她紧紧团着衣袖,手心的汗湿了袖子一片。她长吸了一口气后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是迟早会告诉我的不是么?你若是迎了这姑娘做妾,我无异议。且虽夫君之意吧……如此,也算了了夫君心意。”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是失去还是得到了他分毫的爱意。如果得到了,她甘愿如此……
川君站在她的面前久久沉默不语,她在等着的他的回复,却陷入一场僵局之中。
她见他没有回复,干干的笑了几声后,用着凄冷的神色看着他。
“既然如此,那边明日将云衣姑娘纳府做妾罢。”说罢,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带着一句“谢公主成全”的伤痛感离开了秋暮园……
伤心事何为?为君心两情。情事何谓?一个心甘一个情愿……
她是心灰意冷,他是愉悦心然……
风云渐缓,实则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