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过后不久就到了休沐日,平时热汤一样的军营顿时冷清了下来。大部分人都打包起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回家了,而像翟璜,吴落这样离家较远的士兵就只能继续呆在部队里。钱武这样的流浪汉更是无处可去,陈飞倒是本地人,不过自从他唯一的亲人——奶奶也离世后,自然也成了留守的一员。
本来翟璜一天的计划都安排好了:上午自然是洗头沐浴,下午睡个懒觉,顺便和其他几个人唠唠嗑,晚上则去看老兵们下棋。其实翟璜对下棋本身倒是没什么太大兴趣,他是喜欢听那些老兵胡吹瞎侃,一吹起来皇帝将军什么的全不放在眼里,别有一番趣味!
不过事实证明计划是变化的孙子,还没实施就被扬子凡拦腰斩了。
扬子凡是何人?提到此人翟璜就觉得头盖骨隐隐要裂。此人不是跟苍蝇嗡嗡嗡,就是跟蚊子哼哼哼。按钱武的话来说,应该是蚂蝗投胎转世。
说起和扬子凡初识,还是翟璜刚入军营没多久的时候。
那时的翟璜习惯每天都大鱼大肉,习惯在出第一滴汗前赶紧躲起来乘凉。所以可想而知当翟璜排着长城领到他的第三份午餐的时候,那错愕的表情——两个馒头,一碗稀粥,两根大蒜。靠!这是养鱼吗,一天三餐吃一样的东西!翟璜曾一度怀疑他不是到了军营,而是到了灾民收容所了。
吃得这么单一又清淡,翟璜自然没有胃口。可是训练的强度却相反的越来越大,不到一个月翟璜白皙的皮肤就晒成了小麦色,人也瘦了一圈。
当时他初来乍到,跟房间里的其他五个人都不熟。钱武每天自顾自翘着二郎腿看《周易》,陈飞不是在洗衣房洗衣服就是低着头缝缝补补,杨卫晋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到现在都不太跟大家说话。只有王兵和吴落偶尔跟自己闲聊几句。
那时扬子凡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晚饭时间,翟璜正看着盘子里的馒头反胃,这时扬子凡主动坐到他对面。扬子凡比翟璜早入伍一年,他矮矮胖胖的,穿着宽松的便服显得更胖了。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有颗门牙缺了一个角。
“你吃饱了吗?”扬子凡关心的问。
翟璜挺感激的,不过只是点点头,他怕他一说话就真要吐出来了。
“可是吃饱了也不能浪费食物啊,浪费可耻。”
翟璜刚想说,我知道浪费可耻,可是我吃不下了,谢谢兵哥关心。可是扬子凡在他开口之前却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他猛地把馒头拿了起来,快速舔了一下,又飞快放了回去。
“你真的确定不吃了吗?”扬子凡重复问了一遍,若无其事。
“。。。。。。”翟璜目瞪口呆,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从那以后扬子凡就经常来翟璜这蹭东西吃,连喝汤都要分一杯羹,久而久之就成了房间的常客。其实翟璜到现在都不懂,他当初用舌头舔馒头的时候脑袋里是怎么想的。虽然好奇,但翟璜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他总觉得这是一个很伤自尊的问题。等到哪天绝交的时候再问吧,翟璜想。
现在扬子凡正大喇喇坐在王兵和杨卫晋的床铺上,明明瘦得很,硬是要岔开腿占个大地方。
“不行,不行!”翟璜断然拒绝。好不容易轮一次假,扬子凡竟然叫自己替他去守城,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多危险,好吧,关键是不想去!
“璜璜,求你了!我娘病的很重,这可能是我见她最后一面了!”扬子凡做了个哭丧的表情。
翟璜立马起了一身的疙瘩,“拜托,你上次说你爷爷过世,这次又说你娘病重,你能抽空编好一个不咒人的借口再来找我吗?”
“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黄天在上,如果我扬子凡。。。。。。不得好死!”
“。。。。。。”
“你最好保证你爷爷已经死了,你娘确实病了,扬子凡!”翟璜咬牙切齿。
“我保证,我保证。我爱你,亲爱了,嗯嘛——”说完一阵烟似得跑了。
钱武安慰快哭的翟璜:“翟璜,这种人渣又吝啬又贪婪,你趁早不要跟他来往了!我见他一次就像扁他一次,你还没吃够亏啊?”
翟璜何尝不清楚。
只是翟璜不能忘记,在自己最寂寞的时候,是扬子凡陪着他说笑;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扬子凡也曾给过自己鼓励。甚至生日的时候只有他送过自己礼物。
“唉——”翟璜只能叹气了。
自己跟自己搏斗一样在澡堂迅速地洗漱完毕,三十分钟后翟璜穿着盔甲站在了城门上,扬子凡的衣服太小,把内脏挤在一起才勉强穿上。
守城说容易也容易,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柱子站着不动就好了。说难那就太难了!不但要抬头挺胸收腹,而且要寸步不离。一两个小时还好,三四个小时之后身体都僵到不会动了,跟尸体只有一“呼吸”之遥。何况头上还顶着个烧炉一样的太阳,“滋滋滋”这是要变干尸的节奏啊!
翟璜都觉得自己已经焦到往阴影里一站就会隐身了。不过——
“喂!那个蹲在围墙下的,给我站起来!”一个声音朝翟璜吼道。
翟璜吓了一跳,咦,我什么时候蹲下了!只记得刚才一阵缺氧,不自觉就蹲地上去了。这一吓站起来太快,一时头晕目眩,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你哪个队的?叫什么名字?叫你站岗不是蹲茅厕,还不跪下给大夫子请罪!”那个声音几步已走上前来,好像恨不能把他拎起来教训似的。
翟璜正不知该怎么回应,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赶上前来。
“大夫子,不知何事惊扰?”其中一人问道。
翟璜这时总算恢复了视觉,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怒目而视的侍卫,他身后一米开外一个穿着白色锻绸的年轻男子蹙眉看着自己,看见翟璜不但不跪还眯眼打量自己更加挑高了眉。他旁边恭敬地站着李卒长和几个士兵,弓着腰。
“李卒长,你是怎么带兵的?竟然有人胆敢目无军规,公然犯忌!如果人人都把守卫当成儿戏,那当如何?”
“大夫子,这,这是一个新兵,第一次守城。是我训导无方,卑职以后一定加强管理,不会再有这类事情发生!”
“哼!”那白衣男子薄唇轻抿,“你身为统领,愚钝不察是为失职,错而不罚是为包庇,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又该当何罪?”
“禀告大夫子,小人有话要说。”翟璜忍不住了,这种上层阶级最喜欢株连九族式的审案了,“第一,是小人犯了军纪,小人认罪服法;第二,小人犯的罪跟李卒长一点关系都没有,请大夫子不要株连无辜!”
株连无辜?这小小平民竟然敢教训我,大夫子的眼神有点危险。旁边的侍卫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只有李卒长暗地连连擦汗。
“放肆,你一个小小兵卒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兵给我押起来!”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