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跟你义结金兰?还随你姓?这种事怎能如此随便?”
“大丈夫做事何必拘泥于小节?”看到我反应激烈,柳蒵笙似乎颇有些不屑。“虽说幽幽你如今年纪尚小,但也不能失了作为男子汉豁达的气度,你这般畏畏缩缩,倒真似女儿般小家子气了。”
柳蒵笙一语中的,听得我心里咯噔一下。“谁说我像女子了!我堂堂七尺男儿怎容得你这般羞辱!结义便结义,还怕你不成。”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故意提高了音量、粗着喉咙说话。因为长期被师父作为男子抚养,我眉宇间自然也多了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只是看在柳蒵笙眼里,倒像是倔强少年在蹩脚的故作老成。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幽幽的确是性情丈夫,哈哈……”“不过……”见他笑得轻狂,我又冷冰冰的说到:“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得向你说清楚,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与我结拜亦不迟。”说罢,我挽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肌肤,将胎记完整的呈现在他面前。
“幽幽你的手受伤了?这个位置……难道你竟想不开自寻短见?”看着柳蒵笙一本正经的问着不着边际的问题,我不禁扶额:“你死了我都不会死!谁寻短见了?麻烦你看清楚一点!这是个胎记!”
“哦?胎记?”柳蒵笙听我这么说,连忙一把把我的手拉了过去,还用大拇指在我手腕上拭了几下。“果真擦不掉呢……咦?幽幽你怎么在发呆?”
当柳蒵笙的手和我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就僵住了。他居然碰了我的手!从小师父便告诫我,虽然我平日是作男子打扮,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男子,男女有别,平素同他们来往之时,也要时刻谨记不能卸下男女之防,越了礼数。如若不然,他就会将我逐出清源道观。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叫柳蒵笙的男子不但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腕,触碰了我裸露的肌肤,还在不知所谓的嘀咕着:“幽幽你的手真小,皮肤也这么白净光滑,在我看来,就算这世间女子恐怕都多有不及……”
“够,够了,”我急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并慌忙把自己的手拔出来藏回了袖口,“我父母生的我就这么白,有什么可稀奇,你,你这是少见多怪。”
“哦——”见我神情慌张,柳蒵笙口里的话多了一分玩味,“当然是柳某少见多怪了,幽幽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是我不该,总将你与女子比较。”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只当我怪他将我比作女子了,这样倒也无妨。
我心神稍定,突然反应过来,冲柳蒵笙嚷嚷道:“这都哪跟哪啊,我原本要说的可不是这些!”“这样啊——既然幽幽有话要说,我且听着,绝不打岔。”看着柳蒵笙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我心中不由得来了气,哼,我倒要看看你一会还能不能如此淡定!
“你知我缘何被父母抛弃只得寄住在此道观?”“为何?”“想我曾经也是出生于富贵之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只可惜有一年,家中出了事,父母便请了一位高人寻求解决之道。高人一眼看到我就说不对劲,他说我虽然面相无异,但却浑身散发着煞气,仔细看过之后似乎与这胎记有脱不了的干系,导致只要是与我相近之人,轻则气运不顺,重则损阴折寿。而从我出生伊始,我的家族就开始衰败没落,遇到高人之时我家已经快到穷途末路。就这样……”
说到这里,我故意拖长了尾音,冷眼睨着站立在我面前的柳蒵笙,面露嘲讽,“你,还要与我结拜么?”
然而,柳蒵笙没有立即回答我,一时间,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开始凝滞,我们无语相对。我倒是很满意这种效果。
总是会有这么一种人,同情心泛滥,自认为给予对方一些无关痛痒的施舍便能使对方心怀感激,以此获得满足感,可是真要他们为此承担一些后果,他们便被吓得无影无踪——伪善者!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又见柳蒵笙仍没有动静,有些不耐道,“柳施主,这栗子你已捡了不少,即使不煨熟,生吃亦能果腹,我劝你还是快快下山去吧,否则沾染到了我这不祥之人的晦气可就不妙了。”说完,我一拂袖,便提脚准备离开,柳蒵笙清朗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我还没有回答呢,幽幽怎可着急就走。”
我颇为不解的回过头看向柳蒵笙,他的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柳蒵笙这辈子只信自己不信天命。即使真有命运,我也相信,人可以逆天改命!”再看他,脸上一扫之前的轻浮之气,却多了分正义凛然。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你这个兄弟,我自是结定了!”柳蒵笙坚定的说道,脸上荡起了如阳春三月般温暖的笑容,明晃晃的,灼得我的眼睛有些发疼。
“还楞着干嘛?快去煨栗子吧,我肚子可快饿扁了,等咱吃饱了再去结拜!”他用手肘推了我一把,便迈着欢快的步子朝观里小跑着回去了。
于是我们用捡来的栗子饱餐一顿之后,便在道观前厅摆起了香案,并在三清尊神的见证下结成了兄弟。
“从今往后,你便是柳幽幽了。”柳蒵笙向我咧嘴一笑,伸出宽大而又温暖的手掌揉揉了我额前的发,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怜爱,“不要忘了,以后在这个世上,除了道长你还有我这个兄长,你将不再是孤儿。”
听着柳蒵笙说的话,我眼眶有些热热的,可能只要稍稍不小心,还会流下滚烫的泪来。但是我没有流泪。我的心里仍存着怀疑,我不明白,柳蒵笙究竟意欲何为。当我的便宜兄长看起来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他为何执意如此?作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凭什么要对我好?我可不相信,在这世上还有免费的午餐。
“少,少爷,我可总算找到您了!”正当我思前想后解不开谜底的时候,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小的找您半天了,腿只差没跑折,您怎么跑这道观里来了……”
“哦?柳树,我怎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做什么还必须向你汇报了?”柳蒵笙剑眉一挑,没好气的向那个名叫柳树的书童说道。
“不敢不敢,只是老爷和夫人听说您今儿个旬日,可一早就在家等着您回去呢!您半道上突然把小的撇开,这荒郊野岭的,您要是有个万一,小的可就没法活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活得好好的?”对比焦躁不安的书童,柳蒵笙倒是满脸的不以为意,“好了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耽搁不了多少时辰,一会便随你回府。”
“唔……多谢少爷体谅小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放下心来,柳树突然抹起了鼻子,看样子真是在柳蒵笙手上吃了不少苦头。不知怎的,我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同病相怜的错觉。
原来柳蒵笙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难怪他不仅气质大度雍容,在谈吐举止间还流露出一股上层人士才有的优越与自信。或许就是因着这份优越与自信,他才会觉得世间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吧……
“我说柳树,你快收起你的眼泪水,这么夸张小心吓坏我义弟。对了,这位是我刚结拜的义弟——柳幽幽,你方才未经请示就这么闯进来,身为我柳府的人,当真失礼!”您自个不也是自己闯进来的么?这会说起别人来倒是头头是道。我看着柳蒵笙理直气壮的教训柳树,在心里暗暗发笑。
“我这不是半天找您不到急的嘛,远远在门口听着声音像是您,一时心急就直接进来了。”柳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过身子向我作揖,“柳少爷……咦?少爷,他也姓柳么?”
“是啊,我说别的你不用管,好好行礼便是。”
“可都是柳少爷容易混淆……”柳树面上有些为难,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打着转,“不如……小的就称呼您‘幽幽少爷’吧。”
“其实我……”
“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们这就启程下山吧。”柳蒵笙似乎并不想让我和柳树多谈,不顾我话还在嘴边,便转身拉上柳树走了,临走前他还说迟些时候会再来看我。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恍惚,只是这恍惚也不过须臾便消散了。
柳蒵笙没有食言,他果然很快就来看我了,时隔不过一天。此时的我因为师父还未回来,正百无聊赖的在前院拔草。
“幽幽,你用过早饭了没?”他前脚还未踏进院门,那兴致高昂的声音便先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刚才在来道观路上见到有一小河,离这不过一里余路程,水很浅,河水里有不少鱼,想来应该不难抓,我们去弄点来打打牙祭?你看你身体这么单薄,正好还可以给你补补身子。”
“这可不行,”我朝柳蒵笙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平素不沾荤腥。”
“幽幽你又不是出家人,为何要斋戒?”
“我……”是啊,我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平时师父他吃什么,我便跟着吃什么。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以师父他老人家为标准,即使出去化缘,主人家偶尔留我们用饭,但都因着师父是出家人,准备的吃食清一色的都是斋菜,以至于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肉食的滋味。脑中浮现出偶尔在他人餐桌上见识过的肥美鱼肉,我不禁在咽中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