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真不敢多言,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死死的盯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白裔小心的放开自己的神识,四散开去。这里是闹市地区,大街上鱼龙混杂,过往人群无数,指不定哪里就有一两个比自己修为高的修士走在大马路上被自己的神识无意间探到,认为被冒犯了,这风险她可担不起。是以白裔的神识在人海中探得极慢,万分当心,过了片刻,她收回神识,撤去了龟息决,对刘真说道:“走吧,跟踪的人已经不在了。”
刘真问道:“前辈怎知我们被跟踪了?”
“只是一种直觉。”白裔摸了摸乾坤袋中的石刀,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没有准备什么有用的武器和钱财,就贸然进入人流集中的城池,实在太过危险。可是白裔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什么天源的修士,自己的那件事情也处理的极其隐秘,绝无后患,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刚才她发觉背后有道带着杀气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们二人,难道是她多虑了?不管怎么样,接下去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白裔对刘真说道:“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我们先去买件新道袍,然后回客栈再说。”
白裔让着刘真带着她来到一家号称桑砌城最便宜的服饰店,选了一款号称这家店里最便宜的一件六等秋蚕丝织成的道袍,那件道袍全素色,没有任何一点装饰物来点缀,白裔看着很满意,当然主要是满意这款衣服的价格,她选了一款灰颜色的,花了二十三块下品灵石买了下来。出了店门,白裔寻了个没人的角落,立刻便换下自己身上穿的棉麻衣服,换上了新买的道袍。廉价的六等秋蚕丝略微粗糙的质感穿在身上有点痒,穿惯了棉衣的白裔有些不适,但还是忍了下来。
回到客栈房间,熟练的布下禁制,白裔坐到床上,问刘真道:“你修炼吗?”
刘真拘束地站在房门口,小小的房间里只有白裔和他两个人,男女有别,他有一点不自在:“前辈,自很多年前起我就再也不修炼了。”
“这事儿可不多见,为什么?”白裔说道,一般修真之人,只要走上了修炼这条道路,除非是因为什么极为特殊的原因,是决不会放弃修炼的。
刘真低下头,没有回答。
“不想说就算了。”白裔也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她也并非八卦之人。白裔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扔到了地上,平摊开来,“晚上的时候你就睡这被子上,可以不?”
刘真拿手扯了扯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边:“前辈,你我男女有别,共处一室……”
“行了别啰嗦了,你知道我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再说了,我也没钱再给你租一间房间。”白裔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当然,如果你不想睡在地板上,我也不介意和你分享一张床铺。”
“不不不,我还是睡在地板上吧,前辈。”刘真的脸又红了,他走到那摊被子跟前,整理了起来。
白裔喝着水,对刘真说道:“你也知道我很穷,刚才买了这件衣服,我现在只剩下七块下品灵石了。明天我准备去把身上的东西卖掉点,顺便看看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你有什么建议吗,刘真?”
刘真一边整理着被子,一边说道:“前辈要卖什么?”
白裔回答:“不多,一对耳环,几根妖兽羽毛。”
“可是那只彤雀的羽毛?”刘真不自觉的看向白裔,却又自己低下头去,“对不起,前辈,我不该多嘴问问题的。”
“刘真,你这样很好,这是值得鼓励的行为。”白裔拿着杯子打转玩,“我有六根彤雀的尾羽,你看大概可以卖多少灵石?该以什么样的渠道去卖?”
刘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前辈要卖的东西并不多,并不需要专门去集市上摆摊。我建议前辈可以把东西卖给金枯堂。”
“金枯堂是什么地方?”白裔仍旧把玩着杯子,漫不经心地问。
“金枯堂是桑砌城规模第二大的拍卖行。”刘真终于铺好了被子,长舒一口气,“他们有一项业务是专门为修士提供拍卖物品的平台,只收取拍卖物品所得的一成作为佣金。”
“一成?这么贵?真的会有修士去他们家拍卖东西?”白裔有些吃惊。
刘真回答:“金枯堂开业数百年,已经在桑砌城建立了良好的信誉和口碑,很多修士都喜欢去他家购买所需物品,而且金枯堂和桑砌城的很多家族有合作关系,会稳定提供修炼资源给那些家族,而换取那些家族中一些珍稀之物,所以金枯堂往往会有许多其他小店没有的珍贵灵草、灵器、矿石等,需要找一些珍惜材料的修士也喜欢去往他家寻找自己所缺的材料。可以说,金枯堂有很多优势是集市小摊头和一些小商铺望成莫及的,所以他们家卖的东西,也要比其他地方稍微贵上一些,就算要抽掉一成,获得的利润也要比其他地方来得多。”
“这倒不错。”白裔点点头。
刘真继续补充道:“前辈又想要找到一个有稳定灵石收入的工作,那么也可以去金枯堂碰碰运气,拍卖行有一个职位,唤作‘拍卖师’,拍卖师的主要职责是主持拍卖会,如果干得久了,金枯堂会让拍卖师参与一场拍卖会的策划与产品定位与定价,据说这个行当,可以捞的油水很多,每个月的薪酬也很可观。”
白裔来了兴趣:“我小时候从书上看到过有关拍卖行的描述,知道这个行业,‘拍卖师’对于个人知识储备量有一定要求,你确定像我这种毫无知识的无业游民,他们会要?”
刘真的脸上露出笑容:“前辈,明天我带你去的金枯堂是开在浮木区的分店,他们一直缺人手,对于‘拍卖师’的要求不会太高。前辈又是筑基期的女性修士,他们不可能不要条件这么好的修士。”
白裔觉得刘真说得挺有道理,若有所思起来。
刘真又道:“金枯堂拍卖的物品一般会在前一天交由拍卖师过目,前辈可以每天晚上和我一起讨论这件物品的属性、价值等,这样等到了第二天正式上场,就不会有问题了。”
“你说的挺好。”白裔把杯子放到桌上,看着刘真,“但是你看我这短发,这伤疤,金枯堂会不介意?”
“这个……”刘真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前辈可以施个易容术……”
“也好。那明天你就带我前往浮木区的金枯堂分店去吧,希望他们正好需要人手。”白裔扬起手,隔空扑灭了桌子上燃烧的蜡烛,“睡吧,刘真,好好休息,明天起来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刘真听话地躺到地铺上,他也确实累了,虽然白裔身为女性,和他共睡一室略有不妥,但是刘真这几天和白裔接触下来,潜意识里已经把白裔归为汉子这一类型了,他倒也不再纠结男女之别,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白裔却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刘真睡去,又翻身坐了起来。两手分别一左一右在床沿划出一道白光,把自己围成一个圈,形成一个简陋的封闭结界,然后又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株麟草吃了下去,摆好姿势,闭上眼睛修炼起来,那些从白裔身上冒出的淡绿色烟气和昙花香味被结界阻挡,并没有扩散开去,全被封在白裔周围,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客栈隔壁是一家茶馆,在茶馆的二楼屋檐处,有两个身穿深蓝色塑身衣的修士蹲在阴影里,冷冷的注视着白裔和刘真所处的地字三号房,一动不动。直到地字三号房灯灭了,二人中那个一个看起来稍稍矮一点的修士才询问另一人道:“组长,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少当家的?”
那个高个的修士死死盯着白裔和刘真的房间,半晌,摇了摇头:“先不用,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是。”
第二天一大早,睡眼朦胧的刘真被修炼了一个晚上没睡觉的白裔迫不及待的从地铺上拉了起来去吃隔壁街新开张营业的包子铺免费赠送试吃的肉包子当早饭,等吃完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刘真也彻底醒了过来。白裔手上的包子早已吃完,她拽起刘真的手:“走吧,我们去金枯堂。”
刘真淡定的接受四方射来的目光,提醒白裔道:“前辈,在天源大陆,身为女子,你若拽着一个男人的手在大街上走,说明这男子是你的夫君来着。”
“好吧,你们天源大陆上的规矩真麻烦。”白裔放开刘真的手说道,“那你走我前面带路,我跟着你。”
刘真悄悄把手收回到袖子里去,嘴上说道:“好的,前辈。”
白裔跟在刘真后头,七绕八拐的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在一家店门前站定。
“就是这里?”白裔看着店门两边立着的两尊石狮子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往嘴里塞了几根吃剩下的肉骨头,大门上“金枯堂”蓝底金字的招牌似乎挂的有点歪,她未免有些怀疑。
刘真一脸正直:“没错,前辈,就是这里,不要被它的表象给骗了,里面水深着呢。”
“哦……”白裔拖了个长音,仍然有些不相信。
“前辈,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您出来。”刘真说道。
白裔点了点头,她四下瞧了瞧,带着刘真来到隔壁的一家酒楼,让刘真坐下,对着那里的小二放出筑基修士的威压:“这是我的人,好生照顾着,他饿了就给他最便宜的白米饭,等我回来再结账。”
刘真羞羞地低下脑袋,不想见人。
白裔安顿好刘真,拍拍屁股就走进了金枯堂的大门。刚进去,就有一个穿着褐色金描边道袍的炼气二层的伙计迎了上来:“这位仙家,请问您是来售物,还是来参加拍卖活动?”
白裔一脸笑容:“售物。”
伙计做鞠手一指:“阁下,若是售物,这边请。”
伙计带着白裔来到东边的房间,房间门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个大字:“售”。那里排队的人很多,伙计领着白裔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仙家,请在这里稍候片刻,很快就会轮到您的。”
“好的,你忙去吧。”白裔站在那里,队伍动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就轮到了她。走进房间里,面前有一张空着的椅子,椅子后面是一张小小的方桌,方桌后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摆弄着桌上几个白裔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白裔大大咧咧的坐到椅子上,从乾坤袋里掏出六根彤雀尾羽和红玛瑙凤凰耳环,放到了白胡子老头的面前:“我卖这些。”
“你等一下。”白胡子老头转动着手中一个放大镜似的黄铜制品,好一会儿,才看向白裔,“鄙人姓李,阁下如何称呼?”
“我叫白裔。”白裔也没有不耐烦,依旧笑眯眯的摆着一张脸看着白胡子老头。
“白道友。”白胡子老头向白裔点头示意,一双干枯的手拿起彤雀尾羽,干皱的手指拂过彤雀殷红的羽毛尖,老头的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羽毛的纹路,他如法炮制看完了六根羽毛,又挑了其中一根最艳丽、最饱满的彤雀尾羽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白裔也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老头行事。
白胡子老头最后拿起桌上放置的黄铜制放大镜,面向窗口对着阳光,拿着彤雀尾羽比划起来。过了一会儿,白胡子老头放下放大镜和羽毛,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从桌子的小玩意儿里挑出一只玉质毛笔,对白裔说道:“二阶雌性彤雀尾羽六根,其中四根保存完好,二根保存不当,略有瑕疵。保存完好的四根中有一根羽毛保留了彤雀妖气,可用作炼器。两根有瑕疵的羽毛本店开价三十块下品灵石一根,三根完整尾羽开价四十五块下品灵石一根,另一根可炼器的尾羽,开价两块中品灵石,共计两块中品灵石及三百十五块下品灵石。白道友,你意下如何?”
白裔道:“我没有意见,就按照贵店的开价来吧。”居然有一根彤雀尾羽可用作炼器,卖出了两块中品灵石的价格,她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还哪有什么不乐意的。
白胡子老头拿着玉质毛笔在纸上记了点什么,又从抽屉里拿出三个木盒,把彤雀尾羽分别装了进去。然后拿起了那副红玛瑙凤凰耳环。
白裔忙道:“阁下,这副耳环,我想要进行拍卖。”
白胡子老头不急不忙的说:“恕我失礼,白道友的东西够不够资格上拍卖展台,还是得有我等来决定才是。”
“阁下说得对,是我心急了。”白裔默默诽谤,原来不是自己想要进行拍卖,人家就给你拍的,还要看东西的价值,刘真那小子居然没告诉自己这点。
白胡子老头拿起红玛瑙凤凰耳环,看了半晌,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这耳环……可是好东西啊。”说罢,他急冲冲地拉开抽屉,翻找了许久,掏出了一把半透明状的翡翠小镊子,右手拿着镊子轻轻地夹住耳环,左手拿起桌子上一块莹莹发亮的淡粉色石头,用手托着靠近耳环。在粉色石头柔和光芒的照射下,耳环上暗红色的红玛瑙发出炫目的橙色光芒,与粉色石头的光芒互相辉映,光彩夺目。橙、红两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它们的光芒甚至盖过了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在白胡子老头和白裔的脸上光华流转,白胡子老头见此状况十分激动,拿着耳环的手一抖一抖的:“这…这果真是凤凰玛瑙石……”
白裔神色淡淡,并没有像白胡子老头那么激动,她目光不离那串水滴状的红玛瑙凤凰耳环,那红色的光芒对于她来说太过耀眼,但是白裔没有移开眼睛,只是看着那副耳环,思绪恍惚。
白胡子老头小心谨慎的把红玛瑙耳环放回桌子上,收好镊子,问白裔道:“白道友,这耳环可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白裔不紧不慢地回答:“这位李道友,据我所知,贵店收购物品向来是不问出处的。”
“是我唐突了。”白胡子老头搓了搓手,“实在是因为凤凰玛瑙石在桑砌城…不,是在整个天源大陆都太过稀有,频道一时激动,故有此问,还望白道友见谅。”
白裔笑笑:“在李道友看来,我这副耳环可是有资格上得了拍卖展台?”
白胡子老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叠到了一块:“白道友说笑了,这凤凰玛瑙石自然有资格进行拍卖,它所用的原材料即便是在玛瑙中,也算得上是极为通透,毫无瑕疵,又是不多见的红玛瑙,想必此物一经拍卖前的展出预热,金枯堂必然能卖出一个令白道友满意的价格。”
白裔手指扣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她儿时看过的书不少,其实并不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红色凤凰玛瑙石,出产于玛瑙石矿之中,具有一定的静心、宁神的功效,还可以辟邪。天源大陆多数为平原地区,矿藏储备量原本就不是很多,矿石价格相对较贵,更不用说向来稀少的玛瑙石了。凤凰玛瑙石作为玛瑙石的变异产物,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矿石之一。把凤凰玛瑙石制成首饰贴身佩戴,可以抵御幻术、稳固识海,甚至还能防止心魔的产生,而因为其辟邪的属性,若是将凤凰玛瑙石镶嵌在武器上,武器用于对抗魔修和邪物时还有一定的伤害加成。可以说,天源大陆上真正使用过、体会过红凤凰玛瑙石好处的修士并不多,但其本身的功效已经因为原材料的稀缺,而被神化到了一种可怕的境界,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渐渐演变成如今凤凰玛瑙石有价无市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