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貘哥哥,貘哥哥,我看到你咯。”稚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藏身树冠间的少年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心想,声音还挺远不可能发现得了我。
嗯,有诈!
正想着,声音却近了,“梧桐树冠主干左三枝枝叶较少的那里,嘻嘻。”
“这丫头......”
他其实躲得很好。树离地很高,双脚悬置在镂空的树干里,平躺于树梢,交错的枝干以及为数不多的桐叶相互遮盖,常人定是寻不到。
这看似极易暴露,却完美利用了枝叶本身的交错程度来掩盖自身。好吧,那小丫头确实也不是常人。
无奈,只好翻身坐起。高约二十来米的树冠,未见多久功夫,少年便从树上来到了地面,那起落的身姿便是那山间的儿猴也未见及得上。
落地后,拍打下身上的桐叶便向那俏生生的小丫头走去。
貘焱,冷家义子。与冷家三公子同般年岁,在过不久就是他们的十岁生日。
作为沐府十大家之一的冷家,能做其义子实属不易,无论才学,品性各个方面都有着一套极为严苛的标准。而貘焱十岁不到就位列其中,并非是他各方面真的达到了相应标准,而是简单的两字。
命运。
“丫头,你该不会是作弊了吧。树那么高,我躲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虽说不是很在意输了要给的承诺,但貘焱还是有些好奇于丫头是怎么找着他的。
“嘻嘻,不告诉你。”少女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只需要再找到另一个,她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想到这里,小丫头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就得意吧,找不到冽,我等着看你哭鼻子,嘿嘿。”说罢,双手叉腰,配合着嘴角的坏笑,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摸样。
“貘哥哥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哼!”
“呃……”又是一嘴巴的灰,貘焱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都说女孩子比较早熟,可她比自己都还要小上一岁,这小丫头片子的未免也太早了点吧……
似是很满意貘焱现在的表情,“冷哥哥,你在哪里,快出来啊快出来。”丫头活蹦乱跳了好一阵。
沐林,这是他们所在位置的名称。
涵括了以梧桐为圆心的百里范围。但出于某些原因,实际沐林中的可活动范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宽广,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这玩躲猫猫。
十余分钟过去了,一男一女依然在树林间瞎晃,始终都不得见其他身影,倒是树间的几只松鼠饶有兴致的一路跟随。
“貘哥哥......”声音很甜,特别是那哥哥哥哥的,叫得人一阵心软。
可貘焱丝毫不为之所动,脸上依旧挂着先前的笑容,耸耸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冽他最讨厌欺骗了,更别提还要我来帮你作弊。要让他知道了,估计连我都不带搭理的,我可不想他不高兴。”
丫头嘟着嘴仰头盯着貘焱好半天,才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说也奇怪,依着她的身份,这域里没什么人值得她好畏惧,就连沐府的大人也不行。可总归会有个别例外,而冷冽恰巧就是其一。
第一次相识是在六岁。父亲照例去各家走访,时间大概在一个半月左右。父亲不在,家中又尽是些唯诺的仆人,连个玩伴都找不出,想想就横生郁闷,便嚷嚷着让替父亲办事的自家三叔带上自己。
父辈家族里,与自己最为熟络就是三叔,沐丰。自记事以来父亲就一直忙于事务没太多时间管自己,便让自己的胞弟也就是三叔代为管教。或许出于没有娶妻子嗣的原因,三叔对自己显得格外的温柔,亲切。好看的剑眉都时不时的弯曲,偶尔还会从偏远的小镇上带些小玩意来给自己。
用丫头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比亲爹还亲啊!
对于外出,其实三叔带着自己出去玩过很多次,可并未到过他人府上做客,然此次便是要到冷家送信。只是不明白父亲怎么想的,送信这种小事也劳烦三叔,不过自己能跟着去玩,也就没太在意。
冷家居于沐府正后方十里外的开阔地段,临近冰河。听说冷家之所以能跻身十家之列,除了自身祖上的底蕴外,更为重要的是其本身的特殊性。可问了三叔,三叔却只是笑着说去了便知。
整齐厚重的石砌方墙,浅红色的低瓦,加之震宅卫门的怪异石雕,除此之外再无半点装饰可言,这就是冷府,简单得让人无法将其往沐府冷家上联想,可严简之中透露着的冰冷,却是常人也看得出的。
“唔……冷家的人一定都很无聊。”看着冷府的装潢。无聊,呆板。这才是丫头的第一印象。
“有些时候不能光从表面去判断。”三叔的声音适时的在耳边响起,
“嗯,知道。就像三叔一样明明很温柔,却总是摆出一副很冷酷的样子!”丫头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你这丫头。”俯下身子宠溺的摸摸了头。本还想着说道一番,教教丫头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可现在看来这话题是怎么也进行不了了。
“咯吱。”
厚重的启门声从身前的冷府传出,似是知晓自己的到来。府门半开,身着白衣粗布的老仆位于一旁,不知是老仆身材佝偻,还是为了迎客而曲身驼背,静立在一旁既没有请人入门,也没有拒之门外,怪异得很。
“进去吧,让哑伯带着你在这冷家转转,三叔事办完就过来接你。”说完向那名叫哑伯的老仆点了点头,径直向冷府正厅走去。
跟随着哑伯进入冷府,与冷家大门不同,内院走道两侧多了些古梅和细碎的冰草,为数不多的仆人在院中走动,依旧简洁,却多了几分生气。
而更为直观的便是那温度变化的差异,气候早已入春,可这冷府像逆转了时光般,冬日依旧。褐紫的枝干上新支众多,花芽鳞列。地上的冰草也有被人整修过的迹象,显然是冰草在此环境中生长过于繁密的原因。
毕竟是第一次到冷府,为了保持新鲜感沐丰也就没告诉她。冷家涉猎的产业众多,其中酒、药、冰三项最为绝妙,酒取梅,药取虫,冰取水。
其一的梅便是出自这院中——不落梅
上古孤本的梅种,气象怪异的冷府,两者结合所诞生的完美产物。伴随岁月增长,其味越发的浓郁醉人,制酒即梅酒,梅酒亦美酒。
梅虽好,可未见得开,偌大的院子再寻不到什么好玩的了。
不知何时哑伯回到了身边,自带进庭院后就没见到他的身影,此时回来,手里捧着衣物,该是怕自己着凉了。
未待丫头伸手接过,哑伯就将衣物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衣裳很单薄,却意外的有些温暖,扣上围颈固定的两颗纽扣。
确认了衣服的材质。天蚕丝羽,类似的衣物自己也有一件,就在前不久被某家当做礼物送到自己手里。
“谢谢爷爷,对了,爷爷叫什么名字?还有……就是这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呀?带我去好不好!”漂亮的大眼睛不停眨动着,对于这冷府充满着好奇。
丫头只有六岁,生的可爱也极为聪颖,称哑伯为爷爷,一是辈分。二是不知其姓,若贸然称其为哑爷爷更不是妥。而这第三则是三叔对其的态度,虽说三叔对自己很好,可不代表他对每个人都那么亲切,和睦……
哑伯对此并未有任何表示,只是转身向院子更深处走去,可丫头看得很仔细,皱纹如刀痕般深凹的脸上扯动了一下,似是笑了。
跟随在哑伯身后,一路上景物就没再有太多变化,不过府中静谧的氛围让人很是享受。
不多时,把自己领到了后院,哑伯又静然的走开了。
后院里,只有个素白锦衣的小男孩坐在草地里,四周散落着机簧,木屑。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这就是哑伯要带自己去的好玩的地方么。”心生好奇,便走了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男孩并不小,只是盘着腿,小脸过于嫩白,才显得比自己更为年幼。
“你好啊,我叫沐铃,沐府的沐,风铃的铃。”说着主动上前伸出小手以示友好。
“哦。”男孩头都未抬,自然也看不到沐铃伸来的小手。
见男孩并未搭理自己,丫头也并不恼火,反而好奇的问道:“那你呢?你手上的玩具是什么我怎么从没见过啊。”
男孩依旧认真摆弄着手中的物件。
“沐铃对吧。”之前的低声再次响起。
“嗯。”沐铃轻点着额头。
“我叫冷冽,我手中的东西不叫玩具。还有,你好烦啊……”男孩抬起头,冰雪般净白的眼瞳中有着些许不耐。
……
“丫头……丫头,想什么呢?还找不找你冷哥哥了。”貘焱低头看着同样低着头的丫头。
“时间可不多了哦。”貘焱好心提醒道。
“哎呀!貘哥哥都不早点说。”
约定的时间是半个时辰,而现在过了将近一半。时间还有,可貘焱知道冷冽藏得很“深”,可不是那么好找。
“好多小鸟啊,貘哥哥你看!”丫头抬头指着貘焱身后叫道。
貘焱顺着丫头手指方向看去,确实有着鸟兽在逃窜,正是来时的方向。
看着天上逃窜的鸟兽,不知何时,貘焱脸上标志性的笑容消失了,转身向丫头道:“丫头,呆这别乱走,我回去看看。”
这是为数不多见到貘焱正经的样子,丫头并未多问只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之前为了寻找冷冽,陪同着丫头走出了几里路,现在返回,以貘焱的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
“希望是我杞人忧天了。”貘焱在心中默念,疾驰的身影在树丛间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