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搬到19楼后,冷寒衣的工作就变得更加紧张,一个文件跟着一个文件,若不是有艾琳带着她,恐怕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搬迁’没多久,颖彤和原来的同事借工作事由来看望她,见她忙碌不停的样子不禁有些气恼。
“当初耗子哥哥还跟我说是好差,没想到这么忙。”颖彤轻轻捏了捏寒衣的脸,半是嫌弃半是心疼,“你看看,都瘦了。你要是再早起晚回见不着人影,菲儿可要闯到公司来看你了,据雅雅说,她整天在宿舍里哀嚎,说很久没看到你。”
“但没等我回去,她就已呼呼大睡。”寒衣边和颖彤说话,边把一封邮件发给了叶辰。
“你就别笑她,她一向早睡你又不是不知道。”
寒衣笑起来,“看样子你俩最近吵的少了,竟然替菲儿说话了。”
颖彤白她一眼,“我一向公正无私好不好。”说着,颖彤突然看了眼叶辰的办公室,把声音降了下来,“快春假了,今晚宿舍聚会,找借口,不许加班。”
“这个……”寒衣有些为难,明天的董事会资料还有些没准备好。正在犹豫时,她收到了叶辰的邮件,刚点开看了下,她就立即关了窗口。
“我今天准时下班,和你们一起。”
惹不起躲得起。
第二天,寒衣想趁叶辰没到前把会议资料交到他桌上,没想到,门一推开,他却赫然坐在办公桌前。寒衣一吓,玻璃门反弹回来,直接砸在了胳膊上,寒衣吃痛呀了一声,文件就散落了一地。
“不好意思。”寒衣慌忙蹲下来收拾。
叶辰白了一眼,走到她身边蹲下,帮忙一起收拾。“早知道心虚成这样,昨晚逃什么?”
“谁说我心虚了!”寒衣被揭穿心思不禁脸上发热,抢过文件就打算往外退,但是门却被叶辰轻轻一带,关了起来。
“和我去见客户是你的职责范围。”叶辰审视着她,脸上隐隐有一层薄怒,“你明明看到邮件,却装作不知。”
“我……身体不舒服,需要回去休息。”寒衣随便编了个借口。
叶辰凝视着她,发现原本清丽的脸上确有倦容,不禁眉头一皱,道:“你这样子,让别人看到会以为我虐待员工。”
“不敢!”寒衣冷嘲道。
叶辰懒得理会她的嘲弄,幽幽道:“冷寒衣,如果老板是别人,昨晚你看到邮件后就不会逃开了。”
冷寒衣呆呆地看着叶辰,不明白他的意思,直至看到他唇边的笑才反应过来。“换成别人,你也不敢一声不吭地逃开。”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在和我撒娇。”
“你乱说什么!”
寒衣脸色涨红,把文件塞到叶辰怀里就开门跑了出去。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新一轮的忙碌代替,寒衣的工作终于进入正轨,不再那样手忙脚乱。她学东西到底是比别人快一些,因此艾琳对她的工作表现很满意,同时表示对叶辰的挑人眼光很是佩服。冷寒衣干笑几声,算是回应。
“不过,寒衣你的英文还需要提高,这是我们工作的必备技能哦。”艾琳和颜悦色说道。
寒衣脸一红,她自知英文是短板,也更明白作为叶氏总裁的助理,精通一门外文的必要性。“我会多学习。”
“可以和老板学,他英文好。”
“嗯?不,不用了。”寒衣连忙拒绝,“我自己可以处理。”
艾琳优雅地转动手中的笔,幽幽看了眼寒衣,笑笑,不再说话。
*
春假将至,寒衣和颖彤暂时结束了叶氏的实习生活回到清云来。其时正值假期,校园内清冷一片,寒衣便到图书馆做起了义工,帮忙整理图书——几年来,她的寒假都是如此过的,一个人待在学校,与静默无言的书籍为伴,谁也不打扰谁。
除夕阖家团圆的时候,图书馆关闭,她无处可去,便会去校外唯一一家没有关门的小酒吧呆上几小时,零点过后再回去。
今年的情况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实习,假期时间缩短了几天而已。宿舍其他三人,除了菲儿因为生病老老实实回家外,颖彤和雅雅则各有各的忙。
颖彤也留校了,跟在院里的教授身边做科研助理。对于她的反常行为,寒衣没有奇怪,因为她知道,许君彦也是这个教授的助理之一,自他和颖彤分手后,似乎就一直躲着颖彤。
至于雅雅,只看她收拾行李离开时那眼中扬起的神采,寒衣就已想到,她是去找那个中年男人了。
寒衣无声地叹息一声,将一本书放到书架上。
各有各的路要走,谁也无法决定别人的选择。
手边,随意翻到了一本医疗书籍,看着上面各种瘆人的病症,寒衣突然想起菲儿来。放假前一周,菲儿突然发烧,连考试都没有参加就直接回家了,不知她现在如何。想到此,寒衣决定去看看她。
菲儿家境优渥,家住在郊区的别墅。寒衣按照菲儿给的地址找过去,按响他们的门铃。不多久,大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挺立修长的身材。因为身处低一层的台阶,寒衣的目光只能看到对方的胸口,待她抬起头准备打招呼时却整个人都立即僵住。
门外灰黄的草坪上铺满了太阳,可冷寒衣却突然觉得寒冷异常。她的手开始颤抖,腿开始颤抖,甚至连心脏也慢慢紧锁。
因为害怕,所以寒衣曾暗暗设想过无数再遇薛冷时的情景:或是突然出现在某种场合拆穿她的秘密,或是约她在一处僻静处见面,等等,但却从没有想到他会和菲儿有什么关系。
“菲儿是我的妹妹,她和我母亲姓。”他立在门口,阴幽缓慢地说道。两年未见,他的语音未变,轻缓阴柔。“要进来吗?”
寒衣的脸色已如白纸一样!
如果说叶辰是她不愿再见的人的话,那薛冷就是她不敢见的人。
“不用了。”寒衣已往后退,“等…下次我再来看她。”
“也好。”薛冷往门槛外一跨,将门关上。“许久不见,我们聊聊。”
寒衣无法说出个‘不’字,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去。身后,薛冷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儿没人了。”寒衣停下,用她最擅长的伪装本领掩藏起心中的害怕与恐慌,她看向薛冷,目色幽幽。“薛医生,好久不见。”
薛冷凝视着她,看着她用好看的嘴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轻轻答道:“是的,好久不见。”
接着,便是冗长的沉默。
“菲儿,也是你安排的吧?”寒衣打破沉默开口,神色间有几分嘲弄。“是为了监视我?”
薛冷摇头,“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安排她做任何她不愿的事。你们相遇,是我也没有预料的。”
寒衣微微蹙眉,脚底不稳,不小心踩碎了几片枯干的树叶。
“薛医生,请问您有何‘指教’?”
三年前,薛冷撕碎检查单,他说:以后,有‘缘’再见。三年的时间平静飞快,如履薄冰的日子再次到来。
“你想多了。”没想到,薛冷却微微笑起来,眼睛眯起,消融了原本眼中的阴抑。“我不打算再安排你去做什么了。”
冷寒衣不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薛冷却不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神色庄宁。
“两年时间,我的病人无非两种状态,治愈死亡,死亡治愈,周而复始。每天,我看着那些被病痛折磨地失去尊严的病人,我突然觉得人很渺小,渺小到上帝随便吹口气人就消亡了。就像这叶子,秋风一来,它就算再留恋树枝也没用。”他停了下,幽缓地舒了口气,“日子久了,对于不能改变的事,我也学会了慢慢去消磨、或是接受。”
寒衣惊诧万分,全没有想到自己害怕了几年的事竟可以以这样的方式终场结束。
“你不恨了?”
“情绪这种东西,界限没那么分明。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可以缓下来,等着时间替我做决定。”
寒衣神色复杂地望着薛冷,他的侧脸还是很好看,线条细腻完美。恍惚间,寒衣又想起两人在永安谷煮茶论茶时的情形,他修长如玉般的手缓缓端起茶杯,清绝地不像人间人。
“我没想到你如今会这么想。”
“人会变化的。再深的执念时间久了也会放下。”
说完,两人间便是长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寒衣咬牙问出了她疑惑很久的那个问题:
“云彩她,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