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一族本就形貌美丽,何况她还是莲花化形,本体身处淤泥尚且被文人赞颂向往了千百年,更不消说她如今已是个娇滴滴的莲花美人。
芙瑶身上的衣裳是她化形时莲体幻成的,湖绿色长裙清新淡雅,行走时衣袂飞扬轻纱婉转,如同水波荡漾般,层层叠叠,晶莹剔透,她一头青丝只随便结了个鬓,发间几粒纯白莲子点缀,比珍珠更莹润的光泽,像极了暗夜空中几点不落的星辰。
彼时有微风拂过,长风吹起少女三千青丝,挡住了那如脂玉般的半边脸,隔着光影绰绰,竟看不清楚少女的容貌,只觉得她衣料单薄,身形窈窕,行走间凌波微步,宛如惊鸿游龙。
她跟在花皇夫人后头,恃女将她引入上席,她回首盈盈,乌发白肤,笑容温柔,生而为莲,眉目间自是一股洁净清明,仿佛世俗的烟火不能晕染一样的纯稚。
芙瑶刚坐下,就听见了四面八方压抑的吸气声。
她朝一个方向看去,那边几个年轻男子此时已经呆滞尚未回神,而另一边,几道目光陡然如刀子一样刻过来,使她心头一凛,没由来的不舒服。
“她就是灵山那个草包公主啊,果然是妖鬼,长成这样,天生的狐媚子。”
“就是,听说两百年从未见过人,估计有什么隐疾吧,不然灵山那老妖婆何必将她藏起来。”
“别看她现在威风,保不齐一下山就被妖怪生吞活剥了,灵女这种大补之物,又能苛活几时。”
“就是……”
即使是离着好几道案席,这刺耳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芙瑶想到皇母的交代,只能强忍着假装自己已经聋掉,懒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中伤。
哪知那边几个女子根本没有消停的意思,芙瑶耳听着那些奇怪的谩骂和侮辱,一双秀眉渐渐皱起来,她伸手抚到头顶的木簪,阴森森的问:“老夫子,我可以打她们吗?”
老夫子立刻紧张地道:“公主千万别乱来,那是清净宗的女弟子,清宗势大,再说,众派的人此刻可都看着你呐。”
“他们作甚围观我?”芙瑶眼角余光瞧到四处,果然还有不少目光毫不避讳的直视她的方向。
“因为两百年才得一见,他们想看透公主的修为。”
“他们凭什么看透本公主。”芙瑶一嘟囔,立刻在四周升起一缕青烟,虚无飘渺的结界将她笼罩其中,如此一来,四面的人眼前就像隔着一层纱,只能瞧见结界里她的身形轮廓了。
花皇夫人回头睨了这边一眼,槐树精立刻假咳一声,缩回簪子里,芙瑶觉到皇母的警告,讪讪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凑到鼻间轻嗅,她并不擅饮酒,只觉得些时杯中酒香四溢,光是闻一闻,也要醉了。
仙圣大会是为决选出各派优秀弟子,下山历练保护一方百姓安危,先以武斗出胜负,稍后还要以文决出高低,再将入选弟子分作三六九等,摊派各样任务,直至最终历练完成,优胜者将一举成名,在四海八荒各门各派中都树立名望,更是为本派争光,所以每届大会,天下各派几乎是将它当作比武大会一样慎重。
然而,如此重大的事情,与芙瑶其实没什么关系。
万年前如来佛祖在灵山坐化飞升至西方,佛祖悲悯,座化之际一缕佛性化作莲花,生生世世,守护苍生,只不过如今天下邪魔横生,人世间早已佛性湮灭,莲花凋零,灵族亦日渐消弭,却仍得天下仙门敬重拥戴,修行之人无不以飞升成仙作为一生目标,佛本是道,在凡人眼中,灵族便是上界放在人间的接引。
今日花皇夫人坐镇于此,不过是仙门给魔门的一个震慑罢了。
芙瑶虽不参加比试,但对于各派的功夫还是很好奇,眼睛放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校场中央。
这片刻功夫,场上已经换了好几派的弟子,比试不分男女,所以战况非常激烈,看着弱质纤纤的女剑修们,往往能出其不意地将男子打得满地找牙,也有那些出手不凡的男子,毫不怜香惜玉,将女弟子重挫下台。
芙瑶紧盯着擂台,在心里暗暗分析了各派剑术的利弊,心中已经有了些计较,正在此时,却听到场上的司仪朗声道:“须弥宗琼宵对阵化意门崔赫。”
语毕,一袭嫣红的身影缓缓走入擂台。
芙瑶留意了琼宵的装扮,只见她身着一件火红法衣,长裙上面布满了古怪的纹路,在阳光下金色耀眼,既神秘又威风,她正思付着,琼宵突然从袖中抛出一条红绫,接着脚尖一点,人已踏上那红绫飞到空中,微风习习,那条红绫却在空中稳稳的飘浮着,托着琼宵身轻如燕的躯体,如同凌空而来的仙女。
场上响起一阵喝彩声,却是须弥宗的弟子在给掌门千金打气,芙瑶百无聊赖的看过去,只见旁边的清净宗弟子却个个面露讥色,坐在上席那几个女子更是交头接耳。
“须弥宗真是江河日下,这个琼宵,论资质还不及你我,真真便宜了她,竟然位列上乘,还做了重华尊者的弟子。”
“就是,要论资质,换她姐姐我还服气。”
“她哪比得上她姐姐一根手指头,琼光可是上神转世,仙身不朽,光凭这一点,就够甩她几重山。”
“说到琼光,我倒想起了另一个人。你们有没有觉着,今日那个灵山公主,竟有几分当年昆仑山那位的影子。”
“嘘……住嘴,隔墙有耳,今日这种场合,招来什么祸端的话,师尊还不活剐了咱,你我只要明白,昆仑山有意交好须弥宗,不过是因着当年那件事的嫌隙,权当这琼宵好命,白白捡了个好处。”
说罢,几个女人皆是一震,却不约而同掉头望向芙瑶。
芙瑶早被这几个长舌妇烦得耳膜疼,见她们的目标又要转移到自己身上,恶气顿生,悄悄施了个幻术,让几个娇滴滴的女弟子亲眼看着面前突然飞来凶神恶煞的鬼怪,几个女子纷纷尖叫举剑躲避,顿时间人仰马翻,桌椅皆倒,鸡飞狗跳。
这动静立刻引来四下众人好奇的目光,顷刻间幻术散去,眼见四周无异,几个女弟子方才明白过来被人使了跘子,纷纷恼羞的看向芙瑶,虽明知有鬼,却苦无证据,强忍着不好发作。
不仅是台下,芙瑶还感觉到,从那擂台边上,昆仑天尊的上席里,也传来几道深刻的目光。
她不惧四面八方探究的眼神,纤指端着酒杯,悠然的凑近唇边浅啜了一口,面上渐渐浮出一抹慵懒又纯真的笑颜,心里暗道,这些仙门的弟子居然如此心胸狭隘,背地里勾心斗角,她不过是给她们一点小小教训,叫她们再也不敢做这背地里嚼舌根的妒妇。
花皇夫人扭头瞪了这边一眼,头顶老夫子尴尬的声音立刻响起,“公主不可鲁莽。”
芙瑶轻轻拍了拍手背,面色坦然,安慰道:“皇母早就恨死这些宗门里的败类小人了,否则也不会任由我出手的。”
老夫子心虚地瞟了花皇一眼,不敢接这祖宗下面的话。
就在此时,场上琼宵与崔赫的战况已经越发激烈,琼宵一身红衣在空中翻舞着,身姿唯美,却是处处躲避,每招每式都被崔赫逼退。
“没想到这个琼宵功力竟然如此浅薄。”芙瑶摇头叹道。
“阁下同样修为浅薄,竟敢挑畔我清净宗。”清净宗的几个女弟子此时怒目瞪向芙瑶的方向,以秘音传声道。
芙瑶听见人声,转过头去,目光停了片刻便又转了过去——这几个长舌妇,她才不想理会。
可她不知道的是,方才开罪的几位女弟子,乃是清净宗主膝下最为得意的几名入室弟子,少女心气本就清高,素日又是被同门呵护娇纵长大的,今日受此奇辱,哪会善罢甘休,眨眼间,一名女子暗中已催发功力,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至,芙瑶只感觉小腿处忽而钝钝一疼,低头看,疼痛处早已鼓起了大包。
她伸手抚向那伤处,指间摸到小腿的皮肉已经肿得老高,幸好没有破皮。
清净宗那几名女弟子看到她吃瘪的模样,纷纷掩嘴嗤笑,芙瑶向来性情傲娇,这一偷袭立刻将她激怒,双眼神光如电,恨恨瞪向清净宗的方向。
老夫子尚未能阻止,她早已暗中一个幻决又抛了过去,将那三名女子面前餐盘的食物全变成了干草粪便,连身上头上也沾满了干草灰,宛若在马棚里滚过一圈似的狼狈。
这种整治人的事情干多了,芙瑶压根也不往心里去,也不惧怕,哪怕此时那几名女子已经形态癫狂,尖叫声惹来大片恻目,甚至连场上殊死博斗的二人也分了心,真气溃散,两败俱伤。
花皇夫人回头充满警示地睨住芙瑶,芙瑶扫了皇母一眼,不怕死的瞪向清净宗首座的方向。
结果,就突然听到,从清净宗首座传来阴沉的笑声。这笑声阴气十足,四下的人都暗自提防着,料想这清净宗掌教必然要发难。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芙瑶余光看到校场中央,皱眉摇头道:“这个琼宵要输了。”
话声刚落,果然听到一声娇呼,一道剑花击得琼宵从空中直直落下来,火红的一片长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这时突然从那上方的高座飞出一条雪白长绫,在空中将琼宵紧紧缠住,接着白绫一收,琼宵仿佛风筝般,被上面的人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