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沉沙觉得自己脑子似被棉絮塞满,嗡嗡直响,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这是谁?…正奇怪那个高大飘逸的身影是谁,却感觉自己将要倒下的身体被谁托住,但是再之后…就没有知觉了。
迷糊中,沉沙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床垫上,不时还拿头蹭一蹭脸边一对硬硬的东西。忽的一瞬灵台清明许多,抬头一看,沉沙吓得跳起——什么床垫,自己已经向沈未央投怀送抱了!那对硬硬的…是沈未央的膝盖…只是刚才出于惊吓的一个条件反射,把沈未央推得撞到了后脑勺。
一时尴尬,沉沙不知道该说对不起还是为什么。倒是沈未央揉着脑袋先开了口:“看起来你毒都清得差不多了嘛,这么大劲。放心,别想那么多,只是你倒下时就是我捉住的你,你又一直抓着我的腿,我也不好放手。”
原来是自己一直抓着人家的腿…
等下,是谁把自己毒清了?
“别看我,我没那么大本事,是夫诸用一把匕首划破你的伤口逼出你的毒血的——你没发现自己胳膊上有个十字伤口吗?”
果真。“等…等下,谁是夫诸?”
沈未央向崖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努力怒嘴。好像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夫诸走了过来。
“多谢上仙救命之恩。敢问上仙是从哪里来,为何要救我等小辈凡人?”沉沙确实觉得身体有点精神力气,只是脸色苍白,但说话的语气并没显得病恹恹的样子。他也向夫诸走过去,边走边放开了声音喊道。
二人在一棵树下相遇。
“凡人?”夫诸若有所思,遂呵呵一笑,“也罢,你现在确实与凡人无二样,只是短短十二年,你就不记得本仙了吗?”
沉沙疑惑,他认得我?自从下凡之后,好像许多陌生的神仙都跟他是旧识似的,然而自己并没有失忆啊。上次的冷一蝉看他那表情也是,也不知他是个人还是神。
头脑风暴了一会,沉沙觉得自己记忆中确实没有属于眼前这位神仙的部分。“恕上仙见谅,我…此次历劫,多番灾难,受上仙解救,来日必当赴汤蹈火,只是眼下沉沙受师父之命…”
“知道,你不必多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是玉山山神,为守护西王母而生。今日来此,乃是间接受了天帝之命,暗中协助你们。其实为了你,有很多像我这样出现的上神上仙们,每人都有拯救你的一次机会。但是,天帝说过,有些事情他也无法掌控,他只能拼尽全力让你不至于半路丧命。所有劫难还得靠你自己扭转和化解。”
沉沙有那么一瞬,脑子一片空白。
“是,是父君?”沉沙不在乎其他什么劫难,只在乎他口中说的那人,为了保护他出尽法子的那人。说实话,他有一点心酸。想父君贵为天帝,却也有焦虑与害怕的事情,也有他拼命在乎想要保护的人,倘若自己是天帝,此刻该是多么无力。
不过话说回来,沉沙想到了一点。连天帝都掌控不了的事情,大概就只有未来了。而凡人的未来向来是由阴司生死簿上写的好好的,只有神仙的未来是不管多大官的神仙,都决定不了。神仙的寿命很长,变数太多,倘若一生庸碌无为,也就平平安安,但若有波折,例如此刻的下凡历劫,便有太多的可能发生。下凡历劫这种事,虽是由天规而定,天帝裁决,下官执行,但是下凡之后,历什么劫,中途会出什么岔子,可是阴司与天帝都无法预测的。
沉沙想,关于他的劫,父君一定发现了什么苗头,而且是他一个人无法改变的恶兆头,所以才尽他所能出力保护他,以防他路遇不测。会是什么恶兆头呢?难道凌霄殿,重华宫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那又与人间的种种有什么关联?
越想越觉得可怕——未知的东西永远是可怕的。沉沙开始担心父母的安危。自己的父君不是昏庸之人,他也是经历劫难,经历九死一生才飞升天地霸主之位的。他谋略上有墨阳师父,武力上有罗布将军,他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沉沙尽力说服自己保持清醒冷静的状态,尽心配合父君,才是最重要的。
“在想什么?”夫诸看他久未说话,便问道。
“没。夫诸上仙,父君有没有跟你说点别的?或者有没有什么让你转达给我的?”此刻沉沙迫切想听到关于父母的一点点消息。
“我是间接受命的,抱歉,没有。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世间怎可能有人敢对天帝不利?”
也是。这么一说,沉沙释然很多。
“对了,我还想知道,上仙是怎么消灭肥遗蛇的?我好像被咬了一口,醒来后蛇就都没了。”
夫诸呵呵一笑,“雕虫小技罢了,你这些年读的书练的功,若用对地方,要比这厉害多了。”
这么说这些年自己都没用对地方?
“什么叫用对地方?”沉沙此刻像个孩子,倒不嫌麻烦地请教起学问来。
“你有很多伙伴吧?懂得分工,就能用对地方。有句话叫‘术业有专攻’知道吧?”
这是叫他懂得团队意识咯,对于我行我素独来独往的洛沉沙同学,做起来一定异常艰难。
沉沙自己也发现,自从来到人间,自己的脾性都好了很多。以前整日对着父君那张严肃的脸,一句好话也说不出,到后来干脆不说话,成了个我行我素的闷葫芦,任谁开导也没用。
后来…遇到谢重言,琳琅,沈未央,肥遗…形形色色的人物,形形色色的脾气。不得不说,沈未央有些地方跟自己还挺像的。在家的时候,一样的“桀骜不驯”,我行我素,内心嫉恶如仇,说话却怪里怪气,刚刚接触总让人不舒服…实际上人还是很善良的。她嘛,就是比自己笨点。
沉沙觉得这是对自己以及沈未央最中肯的评价。
想着便下意识回头看一下她。她正和打水回来的琳琅生起柴火,准备迎接肥遗捕猎回来。
对了,这么说,琳琅也看见了自己一直抓着沈未央的腿不放的情景了?沉沙觉得有点晕眩,责怪自己怎么才想起来,难道单恋了十几年的琳琅在自己心中已经轻如鸿毛了吗?沉沙不敢相信自己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此刻,他有些不好意思同时面对她们俩,伴随着内心各种挣扎,他脸上一直红一会白一会的。
“你怎么了?”夫诸的声音像块石头打中了他的心,“依我看来,你是在选择?”一本正经的问话。
沉沙默然。选择?难道自己不是独独对琳琅情深根种吗?
可是,很奇怪的是,此刻除了尴尬,他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沉沙觉得有些头痛,索性不去想。正好肥遗拎着只野鸡,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喊:“这破地方,老子爬了三座山打的!还不快过来吃!”
夫诸见那野鸡小得着实可怜,只得摆摆手,“你们吃吧,我得回玉山,汇报一下情况。”说罢转眼一阵风便消失不见。
沉沙还没来得及挽留,只好回到他们身边。
“喏,看你恢复得不错,还给你。”沈未央递给他一样长条布裹。
是琅琊锏。
“你怎么找到的?”沉沙眼中一片惊喜,这宝贝可是师父传他的结业之礼,将才他还为它的丢失感到懊悔。
“没找。跑路的时候,你拿着我的剑,我看你们都没拿,就顺便捡了,一直带在身上,你醒来就忘了给你。”虽是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回答,沉沙还是一把搂过沈未央,狠狠抱了一下。
“谢谢你。”
沈未央倒大气,只挥了挥手:“客气。还你一路护着我的恩而已。”
沉沙哧了一声:“那算什么,应该的。”
“吃饭了吃饭了!动作再不快点老子就全给吃了!”肥遗手中握着两根不知从哪捡的铁钎,边转着烤鸡边喊道。
真的是只尝得到味道,还未塞满牙缝的一餐。沉沙有点体会到肥遗每次吃不饱的凄凉感受了。
此刻已近正午,趁着体力充足,四人抓紧时间收拾包裹,下了浑夕山。
荒凉的浑夕土地,不知逃出肥遗蛇的魔掌,今后的命运会不会好一点。
“下一站是——跨渭水,过潼关。”
已经接近西北,路况变得越来越差,空气干燥寒冷。鉴于琳琅身体有些不适,四人只好留宿客栈,休息一晚继续前进。
“话说,你怎么把男装换回来了?”沉沙望着沈未央穿回一身破布,有些不解。
“穿这个暖和,行动也方便。”噢好精致的理由。
“可是真的不适合你。”
“你喜欢女装?我去拿给你。”说着就往包裹里钻。
沉沙忙拉住她:“别别别,你爱穿什么穿什么不用在意我的看法。哎,琳琅怎么样了?”
“有些发热,我给她冰敷了,她正睡着呢。”沈未央上下打量了沉沙一眼:“你如果这会没事做,去街上给琳琅带包药回来。”
“什么药?”别说就医些小病什么的,这里只有沈未央会两手。
她从桌下抽出张宣纸,简单写了点退烧治头痛的药,交给沉沙。
“你还会看病?”
“有什么奇怪的?”
“又是跟你那个兰凌寺师父学的吧?”沉沙撇撇嘴,“给我写个活动筋脉的药呗,最近胳膊还时常发麻呢。”
“你自己有嘴不会说啊?”
沉沙一脸不屑。
实际上,这些小小的歧黄之术,还真的不是跟她师父冷一蝉学的。小时候她体弱多病,是她已故的母亲——金陵和仁堂黄家的千金,手把手教她的。只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家道中落,自己也因病去世,独留她一个女儿与父亲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