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把办公室里的一切整理得纤尘不染,需要做的工作全部提前完成。她直挺挺地站在温昊倾面前,注视着他,或者说是他的办公桌。善男不想直接注视一个人的面孔,她觉得既尴尬又令人难受。
“为什么?”善男冷冰冰地脱口而出。
“我还以为,你和她们一样。”温昊倾微微扬起嘴角,绚烂的笑容仿佛是利刃的锋芒。
善男的脸上没有表情,她轻轻地开口:“我记得我是你助理,并不是你的保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干正事?”
整整一个星期,善男从没处理过一个企划案,一份报表,甚至没有见过一份文件。温昊倾只是让她打扫、冲咖啡、替他接电话、替他找代驾,甚至替他应付找上门的名媛淑女。而且,这些事早已有秘书室的其他小秘书来做,温昊倾却硬是使唤她来做。善男断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另一种意义上的保姆。
善男并不知道,温昊倾的先前那些助理全都是因为这样子顺从着只做这些小事而被无声息开除的。
“你们不就是喜欢这样子舒舒服服地拿工资吗?只做上司安排好的事,不用动脑子,或者说,动了也毫无用处……”温昊倾看着善男冷冷的面孔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
“我希望我的作用对得起你付的工资。”善男站在他面前,微微开口,语气却斩钉截铁。
温昊倾一抿嘴,微微一笑,站起身绕到她身后:“只要你能说服他们三个人入股温氏,我就给你应有的这个职位的尊严。”
晚上回到家,善男便打开网页查找这三个人的信息。
金有琛。金琛实业的董事长。因为是暴发户,所有有许多不良癖好,且嗜赌成癖。尤其狂爱**。
卢昌赫。国内少数私家银行融昌银行大股东之一,无不良嗜好。少数金融家中一表人才的那一类,无数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那一类。在善男看来,伪装后的男人大多一个样。
尹哲谌。业界数一数二的可以和温氏、恒方集团抗衡的财团总裁。外界从没有过关于他本人的任何报道,就连他的家族也没有人知道一二。可以说,对于善男来说,他的信息还是白纸一张。
天有点阴。善男抬脚进了**场。
站在看台上,善男一眼望去看见了金有琛。他果然是一副暴发户的模样,挺着啤酒肚坐在看台上,像是快要从座位上滑下去似的。善男并没有过去。反而先沿着看台在人群中穿梭,每个人说的话和下的赌注善男听了个大概。
一场赛完,有人哭有人笑。善男看见金有琛脸上愁眉紧锁,看来他已经输了第二局。第一局先前刚来时就已看见他的那幅苦相。他双手紧紧抓起裤管,肚子上的肉缩成一团,额上的汗流下来。旁边的满脸横肉的老总脸上阴笑阵阵,双手抱臂,身边秘书不时俯身朝他耳语。看来是他不仅输掉了**,且还输掉了额外的赌注。
在善男看来,这时候争口气比赢钱来得重要。
离下一场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善男沉着地走到金有琛旁边坐下。
“我们赌一场吧。”
金有琛看了看善男,怀疑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善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点点头。
金有琛不以为然地说:“输了可别哭。”
善男眼神坚定无比:“如果你输了,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啊,无非是钱呀什么的,可要是你输了,就跟我走吧。”金有琛得意洋洋地耸了耸肉乎乎的肩膀,说。善男看去,虽是这么无理的要求,也并不觉厌恶,倒觉得他胖得可爱。
善男赢了的时候,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金有琛无奈只得签下入股合约。
金有琛签了字,纳闷地问:“妹子,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高手啊?”
善男收起合约书,冷冰冰地说:“我根本不会**。”
“什么?那你是纯粹靠运气了?”
善男摇摇头,说:“你身边的唐总是个老千,我只不过买通了他的秘书,告诉她如果我赢了会给她相应的报酬。她就把唐总的押号告诉我了。人嘛,不会和钱过不去的。”
金有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不出一句话来。
站在融昌银行对面,卢昌赫被蜂拥的记者包围。他果真一表人才,至少在业界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在善男的眼里,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像是努力维持着的一样,让她感觉不舒服。
善男坐在他的公司招待室里等了整整一下午,还是没有见到他的人。她索性去了他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终于在一家咖啡馆看到他和一个女人的身影。
这天晚上,她挡在他的宝马车前。
卢昌赫猛地一刹车,满脸怒气地下车,朝她吼道:“你这个疯女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只是签个合约,卢总何必这么紧张呢?”善男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移步的意思。
卢昌赫深深呼了一口气,变了一张脸:“好,我明确告诉你,我和温昊倾有很深的过节,他曾经算计过我,这个合约我是绝对不会签的!”
善男听了,有些木然。转而轻轻移开身体只得让他开走。原来温昊倾是要故意刁难自己,他明知道卢昌赫和他有过节还硬要自己拿下这笔入股合约。
善男漫无目的地走到滨海大桥上,风从远处吹过来,那么清凉幽长。
这个卢昌赫,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到底该怎么办?善男趴在栏杆上想。
第二天,善男重新租赁了一家旅馆,就在融昌银行对面。双方只隔着一条街。
她想要尽可能地掌握卢昌赫的行踪,以便发现什么。一连好几天,卢昌赫身边都跟着一个貌似公司职员打扮的女人。善男注意到,她虽身上穿的职业装齐整,但妆也未免有些太过浓艳。而且,她的香奈儿手提包并非是她区区一个白领可以三天一换的。
善男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跟着卢昌赫他们直到办公室顶层。即使是这样无懈可击的人,终究是逃不出女人的手掌心吧。善男想。
这天,卢昌赫和喝醉正胡乱说话的女职员坐上车的时候,开始噩梦之旅。
“先生,去哪儿?”司机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去皇朝宾馆。”卢昌赫头也没抬地回答,他接着给什么人打了通电话,“我现在临时先找了代驾准备去办事,还有,以后小刘就不用来做我的司机了。”
卢昌赫的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愤怒,那女职员也像是酒醒了许多,躺在他怀里用纤细的嗓子问道:“昌赫,你老婆也该被扫地出门了吧?她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和司机乱搞,我要是你呀,我才不会善罢甘休呢!”
“行了行了,我不是怕面子上挂不住嘛!我卢昌赫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被戴了绿帽子吗?”卢昌赫有些愤恨,却也没辙。
那女人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娇嗔说:“那,你这是利用我来报复她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银行挪用的资金我可都转账到你的名下了,海南的那座豪宅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还想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呀?”他像一个正要扑向羊羔的饿狼一样,两只眼球快要迸出来。
突然,车子朝路边驶去,不一会儿停了下来。
“喂,干嘛停车!你怎么开车的?”他朝司机骂骂咧咧地说道。
那司机听了,缓缓回过头。卢昌赫整个人傻在那里,没错,正是殷善男。
善男玩弄着手里的录音笔侧过脸对他说:“卢总,今天才发现,你的声音还蛮好听的。现在,可以签合约吗?还是,要我把录音放给你听?”
“你!我可以告你!侵犯我的隐私,让你去坐牢你信不信?”
“我坐几年牢也就出来了,可你卢昌赫挪用银行公款又要坐几年呢?”善男顿了顿,继续说:“卢总,您别生气,我要的只是一个合约,而你,得到的可是‘爱情’和‘自由’啊!……”
说完,善男缓缓掏出合约书,得意地将嘴角微微上扬。
善男一连好几天都在找尹哲谌,可是,那家伙就像是一只藏在深山里的老虎,始终不得见。善男觉得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至于温昊倾,她也从没放在眼里过。
温昊倾将两份合约捏在手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看轻她了,从一开始,那种既轻蔑又敬佩的感情在心中萌生,或许,她这样的人不该有这样的骨气和品性吧。
温昊倾喜欢聪明人,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喜欢这样透过这样聪明得脑袋来看一个人的心。
但毕竟,温昊倾说出的话不能收回,即使她已经足以被他认可。
善男百转千回地重复着徒劳的寻找,直到有一天,有人说尹哲谌要见她。
见到尹哲谌的那一刻,善男只觉得他和脑海里的他迥然不同。她满以为他会是一个精壮的有着成熟魅力的中年人,可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是真真正正的尹哲谌。
善男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下,眼前的老者始终没有抬头。
“你有诚意吗?”尹哲谌的声音却还是遒劲依旧。
善男看了他一眼,说:“您也是因为我的诚意而选择见我的不是吗?”
老者轻轻地笑出声,却又突然不笑了:“要拿到我的合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善男坚定的眼神不可动摇。
尹哲谌站起身,走到窗子边,望向对面正要开张的手机店。那里正有几个女孩子穿着花花绿绿裙子跳舞。旁边的牌子上写着:
跳舞拉客得免费手机。
善男看了看那里,又看了看他,难不成……
“您是想……”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你能让我拿到店里免费的手机,合约我会考虑的。”尹哲谌的机会不会可以浪费掉,这口气像是在命令似的。
善男站在手机店门口,踌躇不前。
尹哲谌是那种想要免费手机的人吗?摆明是要自己难堪。善男心知肚明。
尹哲谌站在那里,看着为难的善男嘴角却是和缓的微笑。
“总裁是想煞煞她的锐气吗?…可这样就把合约给她也太便宜她了。”秘书小姐低声抱怨道。
“她真的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这合约本来也是要给她的。只是她性子太高傲我怕她有一天会吃亏的,人总得低头看看下面。”老者脸上仿佛闪着智慧的光芒,那已经人事沧桑的双眼正看着那里已经穿上裙子的善男。
善男害怕低头,却不会放弃低头。只有先低头才能得到抬头的机会。
自己不能让温昊倾看扁,让所有人看扁。她会证明自己活得很好。
善男站在那台子上腿脚僵硬得乱跳一通,直视着台下人群的眼睛光泽依旧,粗俗的音乐一点也不配她的步伐,可却吸引着过往的人群。她渐渐享受起这难得的乐趣来,原来这样也可以快乐无比。
善男大汗淋漓地跳了两首,台下的观众看来只觉得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那里胡乱蹦跳,倒也高兴得很。
人群中,善男那么耀眼,在她的身上阳光和目光都让她感觉到无比温暖。这时候,有一双眼睛在大家身后躲藏着,静静地看着善男。
大家陆陆续续走进手机店,老板将免费手机交到善男手里,还说让她有空多来这里打工。
善男握着手里的手机,忽然明白尹哲谌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做了。
尹哲谌告诉她,如果要堂堂正正地活着,就得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如果知道最不易的事是什么,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比想象更容易。放手去做吧,在还想做的时候。
人群中的这双眼睛是一双熟悉的眼睛。或许,这是一双在找寻什么的眼睛。它也期待着如果善男能有一天认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