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毁了我!都是你这个疯女人!你这个破坏别人感情的无耻荡妇!”潘宥恩的话语像是生生把喉管割了又割,善男听时,只觉得猩红得像血。真正的疯女人应该是她吧,善男已经顾不得这么想了。
善男的脸色苍白。双唇颤抖着。眼珠里全然浑浊。
蹦极的高台,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或是绳索的善男来说,就是万丈深渊。善男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到这么高的地方,如果不是潘宥恩,自己想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去到了。
“你去死吧。死了,干净。谁都会高兴。”她的话又加深了些。
“咳…咳,你今年几岁了?”
善男的问话让潘宥恩加深了想要杀了她的冲动。
“…25,你问这个干什么?别耍花招,你一定会掉下去。没有万一。”
“25……”善男用颤抖的嘴唇轻轻呢喃了一句,“比我小一岁。”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年的时间,就到这里吧。”善男轻轻咳了咳,又说,“算上以前,一共八年。我还是多活了八年。”说完,善男看着宥恩微微笑了。
八年前,就该死的人。
“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
“你倒是对我还不错。”
“我也开始佩服我自己了。居然可以忍你到现在。”
潘宥恩可以凭一句话为昊倾去死,也可以轻易地除掉她所谓的情敌。至少她还有一个忧郁症的理由。
“不说了。”善男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了。
因为,昊倾也不会听到。善男现在想说的话。
昊倾赶到蹦极高台的时候,看见善男被五花大绑立在跳台处。她的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职业装,没有一点儿防护绳索之类的东西,只要宥恩的手轻轻一推,她就会整个人掉下去,万劫不复。
昊倾清楚地看见,由于恐高症,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脸色已经苍白,眸子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惊恐。
潘宥恩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她的脸上飞舞着浓重的黑色光晕,眼圈深陷,眼睛里像利刃一样闪着骇人的光。
天气很阴。四周的云仿佛浮在近处,有一种高耸的美。可当下,却美得骇人。
昊倾一边缓缓靠近一边忐忑不安地对潘宥恩说:“放了她,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和善男没关系…我们的事何必扯上无辜的人……”
潘宥恩皱着眉,眼睛缓缓眯着,咬着牙将手作势要推善男:“别过来!无辜的人?如果不是她,我们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昊倾的额头已经渗出汗,他眼睁睁地看见善男正在害怕,她的脸色那般惨白,手脚抖得厉害。
“你胡说!我可以为你死,她能吗?能吗?”宥恩仿佛已经不是自己,昊倾觉得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我不能?”善男艰难地开口道。
昊倾刹那间怔住了,这话,善男说出口的时候,仿佛这高台已变成了誓言的殿堂。
“你以为我不敢?只要我一放手,你就完了,昊倾就是我的了,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昊倾不知不觉声音从喉管破出来,穿透整个高台。
善男像是清醒了许多,眸子里有隐约的闪动,却难以抑制手上的痉挛。
宥恩被他的厉声吓了一跳,那个思想在脑海里停顿了几秒钟突然变成了愤恨、埋怨、嫉妒甚至杀机,手里攥紧的绳子就那么一松……
“善男——”昊倾惊诧的瞬间,善男已经跌进风里,迅速地降落下去。
几秒钟之后,眼睁睁地,宥恩看见眼前一个黑影嗖地跳了下去。
“昊倾,昊倾,昊倾,啊——”宥恩蹲在跳台边缘,痴痴地望着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去的昊倾,整个人瘫在那里,脸上流下一行泪。
善男只觉得身体一阵温暖袭来,这个怀抱,跟很久以前的一模一样,没有变过。
她缓缓睁开眼睛,昊倾如此近的脸颊,依然温暖的笑容。
耳边是嗖嗖的风声。两人相视一笑,闭上了眼睛。
回神过来,宥恩从地上站起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遥控器。将那绿色的按键坚定地按下去之后,她忽而笑了起来,脸上是释怀的表情。无疑。
明明是降落的瞬间,怎么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昊倾睁开眼睛,发现不知几时善男身后的降落伞已经打开,两人正缓缓地朝旁边的林地飞去。
善男将头往昊倾怀里蹭了蹭,惨白的脸色恢复了绯红。
宥恩打开了那个事先装好在善男背后的袖珍防护降落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过她。或许从一开始,她没有想要真正要谁的命。又或许,人之初,性本善吧。
昊倾知道,善男的美丽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脏,他的行为遵从他的心,这就是所谓的本能吧。
许久,楼底下的人群渐渐散去,昊倾和善男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之后,宥恩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忽然间想起了第一次见昊倾的时候,当时她还很小,所有人都当她是精神病的时候,只有昊倾一个人把她从吊灯上抱下来。她朝楼底望去,仿佛昊倾就在下面,慢慢微笑地朝她伸出双手。
“昊倾,你一定要接住我啊。”宥恩决定了,等昊倾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再也不放开他了。
宥恩就这样,跳了下去。她好像感觉到昊倾温柔的双手轻轻地托着她的身体,就像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
善男被绑架的消息传到以恒的耳朵里时,以恒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这次的病情恶化的更加不堪。昏迷之中,以恒仿佛看见了七年前善男站在世贸大楼的楼顶的那一瞬间,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她,可是她就那么掉了下去。以恒流出了眼泪,在所有医护人员的众目睽睽之下。
醒来时,以恒得知善男没事,便赶紧去找善男的病房,哪知站在病房外面的那一瞬间,他只是让那本来痛的半死不生的心脏又插进了一把利刀。
昊倾和善男同时躺在一张病床上,他们双手相牵,眼眸微闭,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命中注定。以恒努力忍住从心口涌上的血腥气味,默默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蹒跚地向自己的病房走回去。
看看自己,以恒实在不想再厚着脸皮说要抓住她了。这样的她需要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能够给她温暖长久爱情的好男人。还好,善男找到了,虽然几经周折。
“方姐夫,我扶你……”以恒一转头,看见岸泽大步流星地上前来扶他,便挤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不要这么叫我了,我和善男已经分开了。”一句话让岸泽手中的动作停止了几秒钟。
“额,…我知道,她喜欢昊倾哥,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从来没有变过。”岸泽说完这话看到以恒的眸子里难得的平静。
以恒知道,包括结婚在内,没有一件事是善男的真正愿意的,每一次都是她的迫不得已帮了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对了,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以恒淡然地郑重其事地说。
岸泽迟疑地点点头,有些为难但还是应道:“难道,你就不想想善男姐如果知道了会有多伤心吗?”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她面前。”以恒又喘了两下,缓缓地朝前走去。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
善男的话永远回荡在以恒的耳边。他最不想的事,就是看着心爱的善男因为他而难过。
岸泽站在原地回想起以恒发病的样子,自己都心疼更别说善男,毕竟,善男和以恒,不是恋人之外什么都不是的关系。他们甚至比谁都亲。岸泽想,他倒庆幸自己能够有更长的时间以亲人的身份陪着善男,而这,对以恒来说竟是奢望。
这天清晨,善男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以恒捧着一束花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一身淡绿色的休闲西服,配着牛仔裤,看上去亲切舒服极了。
她缓缓地起身,拉以恒坐下。
“我……”善男的话就那样堵在了戛然而止的双唇外,怎么也想不起半个字。
以恒微微一笑,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地捂热,然后微微地说:“善男,我郑重地宣布,你已经脱离伟大的方氏家族。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因为我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的。”
“我……”善男感觉到心痛如鲠在喉。
“你一定要幸福,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以恒,当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我随时随地都会第一时间来帮你。…….还有,在任何时候,在世界的任何角落,你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的时候,我会陪你一起。……不要忘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承诺。”
善男忽然感觉到鼻子里难忍的酸涩,双眼像是失灵的水龙头一样,一行行热泪不断冲刷着她的脸,连同那双紧握着自己的以恒的手背。她不能说出一句话,只有满眼的泪和满心的感激,还有那难以抑制的幸福的不舍。她的以恒,之前属于她的这个男人,现在已经不再被她拥有,不再能让自己好好疼爱了。只怪,他们相遇的太匆匆,重逢变成了迟到的姻缘。或许,她真的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或许,她早就开始后悔了。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无言地望着彼此,再也不痛苦了。
昊倾轻轻地转过头,竟发现自己的眸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东西悄然滑落了。心里的滋味像是五味瓶被打翻,一瞬间将他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