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赖被岸泽送过来,现在正睡得香。
善男朝着抽屉坐下来,轻轻地来开来。爸爸的那只模型,那么安静地呆在那里。孤独又寂寞。善男又哭了。当爸爸找到了,当他离开了,善男变了,变得温柔无力。
以恒从对面的窗子望去,看到善男不时缩放的肩头,他就知道,她一定又哭了。
在昊倾看来善男不爱哭,从以恒看来善男总是爱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善男,哪一种才是真正的爱情?
晚上,善男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阿芷,怎么啦?”善男听见像是从以恒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又听见以恒不搭理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芷,我进去了。”她刚一推门,就看见以恒整个人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善男吓了一跳,立刻扑到在他旁边:“怎么了?芷!阿芷,你别吓我!”
她完全乱了方寸,以恒紧紧地咬着嘴唇,俊朗的脸颊上沁满了汗珠。
“我要怎么办,阿芷,你到底怎么了?哪里痛?”善男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抱在怀里。
小赖被善男的声音惊醒了,连忙跑过来看。
“小赖,快叫救护车!”她扭过头朝小赖喊道。“芷,你忍着点,我们马上就去医院!”她的话语是他最好的药,他很痛,却很幸福。
第二天,以恒进行了阑尾炎手术。善男和小赖一直在医院陪着他。那个晚上,或许是以恒一声当中最美好的晚上了。
这天醒来,以恒睁开惺忪的睡眼,除了单调的白色墙壁,还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他的胳膊,紧紧地箍着,怎么都松不开。
以恒看着趴在旁边仍旧睡着的善男,微微笑了。
还好,是阑尾炎,以恒倒是感谢只是阑尾炎,而不是别的。他的病,不能让善男发现。
正想着医院是断不能来的时候,善男醒来了。这时院长进了来。
以恒一下子松了一口气。院长告诉善男以恒的身体很好,只是进来有些劳累,善男想到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由得鼻头有些酸涩。
以恒细心地注意到善男脸上细微的表情,连忙借故支开了院长,自己坐起来看着善男。
“我发现,你真的很爱哭啊。”以恒把善男一把拉到自己身边,用袖子替她擦干已经奔涌的眼泪。
善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说着朝他额头轻轻戳了一下。
以恒出院的时候,院长支开善男把以恒拖进了院长室。
“你的病可不能再拖了。”院长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
以恒点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院长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我知道啊。”以恒灿烂地笑着说。
院长把他按在座位上,脸色有些缓和地说道:“阿芷,我是你的长辈,我的话你就听一次吧。”
“你是说,手术?”以恒的脸色有点僵硬了。
“嗯。越快越好。”院长替他倒了一杯水,口气有些酸涩地说:“已经到了危险期,如果你还想再死一次的话……”
“我不想离开她。”以恒抬起头,眼神里柔情似水。
院长没有劝动他,以恒的温柔里有一股子倔强,天地撼动不得。
就在善男全神贯注地照顾以恒的时候,医院走廊里小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对于他既陌生却又熟悉的人。他十分友好地替小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画纸。
“谢谢。”小赖十分有礼貌地道了谢。
“没事。”那人盯着小赖看了好半天,迟疑了一会儿,说。
他整理好那些画,一面递给小赖一面说:“这是风信子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知道这种花。”
“哦,叔叔也知道?”小赖莞尔一笑,又解释道,“这是我阿姨最喜欢的花。”
“看来你阿姨是位心地善良的人。”他不由得说。
小赖看他不像是病人,于是又问:“叔叔为什么来医院?看起来不像是生病啊?”
“哦,我是来找人的。”他的眼神随着小赖不断游弋。
“是吗,那,你找到了吗?”小赖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天真地问。
“我已经找到了。”那男人的微笑忽然绽开了。小赖忽然觉得,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弥漫开来。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男人缓缓迈开步子,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有缘再见。”
“嗯,叔叔再见!”小赖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开。他的背影就像是许多年前就见过一样,在他看来,竟有一种温暖的气息。
也许,是因为他也知道风信子的缘故吧。小赖想。
人们有时会不经意遇到一些陌生人,有的陌生人就只是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有的不久就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个月后,以恒出院,善男发现以恒很早就出去晨跑了。
以恒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善男已经做好了早餐,送小赖上学去了。
以恒独自一人看着眼前温馨的餐桌,像是一幅早有名字的油画。
善男从来都只把自己视作亲人,仅此而已。
这情谊从来不会更深一些。
善男从外面回来,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岸泽坐在沙发上。
“岸泽,你怎么来啦?…以恒呢?”善男开朗的笑容映入岸泽眼帘。
岸泽微微一笑道:“今天下午是恒方集团的年度酒会,以恒应该是去帮你定礼服了吧。我也去哦。”
善男点点头吗,心里居然有些忐忑。
“来了啊,岸泽。”以恒一开门看见岸泽便说道,“善男,快去试一下。”他微笑着把善男推进卧室,把衣服递给她,关好门。
岸泽看着以恒,那眼睛里却有了混沌,不像是原来俊逸潇洒了。
“方姐夫,你的脸色很不好啊。”岸泽抿了一口咖啡说。
以恒朝他后背轻捶了一下,摇摇头笑着说:“干嘛,我毁容了也比你帅。”
岸泽万般没有看出以恒的绝症,只当是他没有睡好。
晚上,善男穿好礼服从房间走出来那一刻,以恒想起了在拍卖会撞到她的时候,她比那时更加漂亮。以恒在乎的是七年前和七年后叠加的善男,只属于他的善男。
善男看着以恒的时候,他黑色的西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黑骑士的盔甲,那么合身,那么帅气。善男不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这么好的人不该毁在自己手里。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放开他。
以恒将善男的手从臂弯间掏过来贴在自己的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不希望她跌倒,更不希望她趁他不注意就逃走。
善男回过头,了解地朝以恒点了头。
我不会逃走。起码不是现在。
这时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如此熟悉的身影,无数次梦里出现的身影,只是他的脸孔善男怎么都看不清。近了,善男的瞪大了眼睛。
“温总,好久不见。”以恒自然地打了招呼。
温昊倾和以恒碰了杯,一饮而尽。眼神从半空中落下的时候,正好落在善男身上。
这一刻,昊倾想了很久。他呆在办公室的时候,每每在想遇见善男的那一刻究竟是怎样的一幕。他想,想见到她,每时每刻。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后悔到无法搁置自己的地步。善男,我错了。他多想就这样妥协,不管让他认错或是干什么。只要善男从眼前的这个男人身边走过来。
昊倾将杯子缓缓伸到善男面前,这个动作简单得令人发狂。善男迟疑了许久,最后,她还是决定将杯子伸过去。
就在这时,就在那两只杯子只差碰触那一瞬的时候,一声娇柔的女声打断了所有人紧凝的思绪。
“方太太,好久不见。”潘宥恩的声音好听得令人发狂。
善男的嘴角终于斜上一个牵强的微笑:“宥恩小姐,好久不见。”
每一次见到宥恩,小赖蜷缩在冰箱里的那个画面就会浮现出来,而现在她还要对这个杀手微笑。她多少次想当着昊倾的面指着潘宥恩大声喊“你这个杀人凶手“,可是,随之而来的宥恩的报复也许会比现在更痛快。
昊倾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方总又帅又多金,对你又这么好,我真的很好奇善男你是怎么吊到这个金龟婿的?”宥恩的话,毫无预兆地袭来。
昊倾的脸色更加僵硬。
善男感觉到胸口有些憋闷,但是却不知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恒爽朗地笑起来,两排皓齿灿烂无比:“宥恩,几个月不见,你变可爱了。”
“是吗,忘了告诉你们,我和昊倾已经决定下个月结婚。……方总和方太太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喝周岁酒?”宥恩的唇齿像是利剑,绝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所有人都有些尴尬,以恒将手轻轻搭在善男肩头,微微一笑道:“这个…善男还有她的梦想不想有所牵绊,所以没那么早……”
“以恒,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善男抬起头转过脸,目光温柔无比地看着以恒。
以恒霎时间怔住,只留昊倾满脸的失意和宥恩尴尬的神情。
“阿芷,我累了,带我去休息室好吗?”善男的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以恒,她的眼神看上去已经是恳求,她恳求他赶紧把她带走,从这个绝境带走。
以恒连忙点点头,转身冲昊倾和宥恩说:“那,失陪了…你们两位一定玩得尽兴啊。”说完,以恒把善男从昊倾的眼神里强行带走。
“怎么,你心疼了?”宥恩抿了一口红酒,语气180度大转变。
昊倾没想理她,转身准备走。宥恩一把拉住他,继续问道:“昊倾,你们已经不可能了。放手吧。”
昊倾还是没有说话。手中的酒杯悬在手里。
“她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现在她的眼里只有方以恒……”宥恩的话根本就是一把涂满剧毒的刀,昊倾已经开始七窍流血。
“你给我闭嘴……”昊倾忍无可忍地扔下一句话,转身走掉了。
以恒把手搭在善男肩上,任她躺在自己的腿上流泪。
“阿芷,你想回到七年前吗?”善男问。
“…想。”
“你有犹豫。”
“我不想回到七年前,我怕自己没有命活到和你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为什么又想了?”
“因为…我不想他是第一个闯进你生命的男人。那七年前就只是你和我的七年前。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善男把头深深埋进以恒的西服两翼里,哭了。
以恒顿了顿,温柔而坚决地说:“如果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就该抱着你一起跳下去。”
以恒感觉到,善男在点头,猛烈而清醒地点了头。
是啊,那时,就该一起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