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漫步,快回到旅馆时,元枫已经感觉有些疲倦。
拐过街角放眼望去,却发现旅馆一片漆黑,门口的地上好像还坐着一个人。
就算大家都散了,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天都黑了,元枫有些奇怪。隐隐约约一种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不由加快脚步。
“大公子……”门口的人影看到来人,好像看到了希望,强撑着要站起身,带着点哭腔叫道。
元枫急忙走近,借着路口的灯才看清楚,是河源,嘴角还淌着血,鼻青脸肿,再往下看,一身脏乱,手臂上竟还有几处明显的刀伤,最严重的是胸膛上,左半边的衣服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应该是枪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河源勉强才能站起来,还没讲一句话身子就开始往下倒,元枫赶忙用手扶住他,墨黑的眼里难掩焦虑。
“不知道……他们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楚……”河源吃力地说,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新的血丝又从那里溢了出来,“黑魅被抓走了……”
河源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元枫感觉心里剧烈疼痛,“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把他扶进屋,凭着以前对屋子里的熟悉摸到一把椅子,元枫放下河源。
河源却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一阵咳嗽,“大公子,别忙活了……听我说完……”
元枫起身正打算走上楼去拿日常备用止血药的身子顿在了那里。听到河源让人揪心的咳嗽,赶紧又蹲下来。
“今天下午也幸亏你不在……”头搁在靠背上,河源感觉身上的热度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你还刚没出去多久,就有一大群人冲进这里,后腰上插着刀,直接关上门,摔桌子打碗筷……当时我正在楼下和小二喝茶聊天,一看这情景马上就懵了,他们动作极快,像是经过专门训练一样,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冲过来,当时就对着我拳打脚踢,我算是还有一份清醒,知道黑魅姑娘还在楼上,就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断断续续讲到这里,河源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停下来歇了一口气,“我没注意到他们早就上去了,于是嘴巴也挨了一脚,黑魅已经被他们制住,用绳子绑着,就连黑魅的枪也被其中一个人抢走,左右玩弄了一下,就来到我的面前,对着我开了一枪,然后……我就没有意识了,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我好不容易爬到门口,我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等你回来,告诉你……我才能死……”
何源艰难地转过头来,看了元枫一眼,竟然还傻傻地笑了一下,“老爷对我有知遇之恩,这样下去,也有颜面可以见他,只是……孩子,后面的路……我不能陪你了……”
一直没有打断何源的说话,元枫已经有些哽咽,这些年里,这个父亲当年的部下一直忠心跟在自己身边,两人的感情早就胜过了主人与部下,强忍住心里的一阵阵酸痛,元枫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不是大公子,只是一个为如同父兄的人送行的平凡人。
何源感觉眼皮已经越来越沉,这一天,恍如做梦,梦里,老爷把一身穷酸的自己带回了靳家,满面笑容地让自己坐下……梦里,老爷夸奖自己的能干,所以把家里一些重要机密告诉了自己,梦里,老爷满身的血,把那个小小的大公子托付给自己……梦里,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元枫就这样看着也算是自己亲人的何源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眼角,一颗纯净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掉在了黑暗里。
强忍住心里的痛,元枫用衣服轻轻擦了下何源依旧在淌血的嘴角。起身,按了好几下开关,灯才亮,元枫这才看到屋里的状况,满地狼藉,碗筷碎成一地,桌椅已经没几只完整的,凌乱不堪地散落在各个角落,就连顶上的灯罩也已经被打碎,只剩半边垂在上面,摇摇欲坠……
捡起一张还算能坐的椅子,元枫无力地坐了下去,什么是仇恨?仇恨究竟可以带来什么?是何源的死亡,是黑魅的生死不明,是更多的仇恨……
不是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吗?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还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上天就把他带走了,而那个亲手害死了父亲的凶手却还在那舒适的别院里苟延残喘??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原来,什么都没有结束,什么都不会结束,只是自己的自以为,然后放松了警惕,害了身边的人,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出错了?
靳家的势力已经解散,苏翦不应该会费心思对付几个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人,市长自从那次收到账本后就再也没和自己联系,双方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仇恨可以让他雇杀手来灭门,凌家更不可能,已经败亡成那样子早就自身难保了,想来杀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到底,是谁做的?
元枫感觉自己的头脑里各种回忆如同树根一样旁支错节地交叉在一起,越理越乱……终于,元枫如同突然间疯了一样冲向楼上,对着窗外已经看不清的江面大吼一声,身体逐渐滑落,“是我错了”……喃喃地说出口,一句说给自己听的话,饱含了自责。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隐约传来响动。元枫警觉地站起来,难道还有人回到这里?还是,那帮人又回来了?
放轻脚步,悄悄来到门后面,透过缝隙,元枫看到楼下进来了一个人,一身车夫的打扮,正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人,往后面一瞧,没有人跟来,确实只是一个人。
“你来干什么?”元枫打开门,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说。
“啊……哦……请问是元枫吗?”那人明显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左右看了好久,才发现和自己讲话的人站在楼上。
“我没有雇车……”没有多少心思分给这个陌生人,元枫直截了当。
听这意思,已经默认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那人好像松了一口气,“我跟了你好久,从护城河那边一直跟来,只是这边实在太绕了,我刚才迷路了……”,一边解释着,那人已经上楼来,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一个老太太让我给你的信,自称是你妈,路费倒是出了不少……”
元枫接过信,自己父母早就仙逝了,哪有什么妈爸的。疑惑地看了一下封面,什么也没有,不管是收信人还是写信人,“老太太是在哪里给你的?”
“就在护城河边啊,还是指着你让我带过来的……”那车夫一脸诚实的样子,眼睛里也露出了一丝诧异,妈看着儿子让自己带信也就算了,看她年迈的样子可以理解,儿子也这么少根筋,对自己的妈都不用尊称。
“知道了。”元枫知道有人躲着给信,故意要找的话可能也会徒劳。没打算给小费,元枫只是看着那人,明摆着意思等着他离开。
那人也机灵,感觉出了元枫的意思,嘟哝了两句就下楼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