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源市的周末,很是繁忙。每个街头似乎都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方唯薇好不容易终于从这个沙丁鱼罐头般的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地骑着她的宝座——一辆岁数都赶得上她的自行车从这座城市的闹市区狂奔而出。
路越来越窄,行人越来越少,方唯薇在一个报亭边停下来买了瓶饮料,正欲离开的时候,发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盯着她。方唯薇不知何故,楞了几秒。老人却缓缓开口说道:“媛媛你在这儿啊,快跟爷爷回家,都出来这么久了,不回去妈妈肯定又要罚你了。”方唯薇更是愣神,暗自思忖的时候,报亭的大婶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巷口的刘阿伯,老年痴呆了,总以为他们家孙女还在,拉着个人就说是他们家媛媛。”方唯薇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刘阿伯,发现刘阿伯的上衣边角绣着一行字:“请送我到蔷薇路119号,谢谢。”于是方唯薇回过头跟报亭的大婶讲道:“那我送刘阿伯回家去。”大婶点点头,默许地微笑。
方唯薇拉起车的撑杆,对刘阿伯讲:“阿伯,我送你回家。”岂料阿伯却讲道:“你是谁?”方唯薇灵机一动:“我是您的孙女媛媛,我们现在就回家,要不妈妈要等急了。”
刘阿伯开心得像个小孩:“好啊,好啊。”看到方唯薇骑的自行车却开始唠叨:“以后到这个路口就下车,这里没有红绿灯,要小心啊。我们家媛媛就是这么不小心啊……”听着老年痴呆的刘阿伯的唠叨,方唯薇觉得心里头有些温暖,又有些湿润,有人疼爱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从刘阿伯家的院子出来的时候,方唯薇有一丝伤感,每个人都有一个家,都有家人,即便有些人已不再人世,还会有很多人对他们念念不忘,而自己却孤孤单单地活了二十年。
不过这些阴霾全在方唯薇走进蔷源市孤儿院的时候一扫而空。天早已回暖,满园的蔷薇花开得正茂盛,春意黯然。正在院子里松土除草的苏修女看到方唯薇走进院子,忙停下手中的活,走上前:“薇薇又回来啦。苏阿妈好想你啊。”
看到这熟悉的慈祥笑容,听到这熟悉的温柔声音,方唯薇奔上前,扑进苏修女的怀中,抱着苏修女轻轻地哽咽:“苏阿妈,我也好想你啊。”
两人相拥了一会,苏修女用袖口替方唯薇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很久没回来了。带你去看看新的起居楼。前些日子,林氏集团又捐了一笔钱,说是我们的起居楼条件太差了,孩子们没有父母,更应该受到更好的照料,就捐了一笔钱修缮和装潢了一下,现在孩子们住在新的房子里可开心了。”
苏修女是孤儿院年龄最长的修女,脸上的皱纹层层漾开,像已然绽放的秋菊,满脸的慈祥。在方唯薇在孤儿院成长的16年间,唯薇好像也从来没有见过苏修女严厉地凶过谁。
楼与楼之间新增了一些走廊,上面爬上了各种唯薇所不知的藤蔓,郁郁葱葱。方唯薇在长廊里一边走,一边侧着头听苏修女唠唠叨叨地说着孤儿院前前后后那些生活繁琐细碎的事情,心里头的温暖如上涨的湖水慢慢地溢出。
来到起居楼,苏修女指着转角的一间房:“你看,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跟过去相比可真的是天上和地下。”方唯薇探进头,发现房间的墙壁粉刷一新,之前孤儿院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破烂的床和桌椅等也都换成新的组套,每个房间还增加了单独的卫生间。唯薇不禁对这个林氏集团突增一些好感。
唯薇正在心里头感叹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拍她的右肩膀,转过头一看却没人。这时候唯薇听到一阵熟悉的爆笑声:“哈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迟钝,总是判断错误。”唯薇正好气又好笑的时候,这个调皮的家伙却装模作样地向苏修女鞠了个90度大礼:“苏修女好。”苏修女也乐开了花:“芹芹也回来啦,你们可真是巧,要不都不回来,要不都一起回来。”唯薇和芹芹相视一笑,两人一起搂过苏修女:“是啊,想你们了嘛。”
苏修女很是开心:“去厨房帮忙吧,其他阿妈现在正在那里忙活。”
两人立刻严肃道:“是。”然后又嘻嘻哈哈地向厨房跑去。在这里,和最好的姐妹一起嬉闹,唯薇觉得孤儿院是一个镀了金永远不会褪色的快乐国度。
这一天,孤儿院的午餐主食是面条。芹芹一边揉面,一边调侃正在切芹菜的唯薇:“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面条了,每次都要从我的碗里头再扒点。”唯薇也不甘示弱:“是啊,你最喜欢吃芹菜,每次也要从我碗里抢。”芹芹反将一军:“反正你也不爱吃,我帮你消灭,你还不感激我,要不然又要被穆修女骂浪费粮食。”唯薇嘟着嘴:“好啦,好啦,说不过你。从小到大,就会欺负我。”而事实是芹芹一直在保护这个从小到大总要被别人欺负的唯薇,用芹芹的话讲唯薇的价值就是为了要体现她这个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新一代女侠的存在意义。
回孤儿院见过好友的第二天,唯薇的心情总是特别好。清晨起床扎起高高的马尾,唯薇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扬起嘴角,新的一天又开始啦,加油。
紧赶慢赶,唯薇的宝马终于挤到了蔷源市中心光华楼下。这一片的写字楼是林氏集团所建,所以以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光华先生的名字命名。刚到公司,邻座的小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耳语:“你知道吗?公司被别人收购了。”
唯薇吃了一惊:“收购了?哪家公司收购的?”《生活前线》传媒成立不到十年,涵盖广播、电视、纸质杂志、电子周刊,在蔷源市刚刚算得上是小有成就和影响力的新兴媒体,一直运行不错,被收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家公司对《生活前线》如此感兴趣呢。
小琴也狐疑:“我也不知道,反正这家公司肯定很有财力,要不然怎么可能收购我们。”
两人正嘀咕的时候,王主管走进办公室,看见一群人叽叽喳喳无心办公,厉声道:“上班时间,做好自己的事。”
唯薇和小琴面面相觑,努努嘴,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工桌前,就知道狐假虎威,在下属面前是大王,在领导面前就是孙子。
收购这个劲爆的消息让办公室的每个人都有点惶惶然,一群人面对电脑,私下各种聊天工具并进。有幸灾乐祸探讨王主管一早火爆脾气是不是要被炒鱿鱼卷铺盖走人的,有跟家人朋友爆料加抱怨担心公司会精简机构裁员的,更多的是兴趣高亢地讨论到底是哪家公司收购了《生活前线》。
正当大家噼里啪啦地还在消化这个劲爆消息的时候,王主管站起来喜笑颜开地宣布:“大家停一下手头的工作,有件事情要宣布。我刚收到邮件,今天晚上在蔷源大酒店举行新公司行政晚宴,我们分部也要参加,下午三点下班,大家回家准备一下,晚宴七点开始。”
“会不会还是维持原样,只是公司注入了新的发展资金,要进行更大的发展。”将近一百人的编辑部又是一阵骚动。王主管又假意咳嗽了两声,也没有多加干涉。
七点的蔷源大酒店铺上了长长的红色迎宾地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轻柔的古典音乐,一切都显得很有排场。一些知情人士早已盛装出席,觥筹交错,言谈举止极力佯装成一幅上流社会的活色生香。“听说今天晚上,林氏集团的董事长也会出席。”“真的嘛?林光华先生也会来?”“是啊,《生活前线》就是他收购的啊。”
《生活前线》没有哪次晚宴有今天晚上这么热闹,因为没有哪次晚宴有今天晚上排场这么大,来的人物这么让人期待。
一群人翘首企盼的时候,一个很是让人激动的男声传来:“各位同事大家好,很高兴大家来参加这次《生活前线》整改后的第一次行政晚宴。下面有请我们的新东家——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光华先生为晚宴致辞。”
众人的目光一致投向前面,只见一位中年男人徐徐走到话筒前,声音也有点迟缓:“大家好,欢迎大家参加今天晚上的晚宴。这次林氏集团向《生活前线》注资,成为你们最大的股东,《生活前线》原有项目和部门一切照旧,希望大家努力工作,公司只会发展得越来越好,公司福利也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请尽情享受你们的晚宴、享受你们的工作、享受你们的生活。”
一席话言短意赅,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大家关心的问题,人群里掌声雷动,激动振奋不已,一方面是为了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林光华,另外一方面是为了大家都保住了自己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