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还有什么需要买回来的吗?”席拉接过梅根递过来的几枚,里面是她这次采买食物的几个银币。
“没有了,早点回来,晚上家里要来客人,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比平常早点回来,”梅根继续交代小女仆,“哦,拿好你的钱,如果丢掉,就小心我的鞭子。”
“放心吧,我会早点回来的,”席拉顽皮地笑了笑,拎起一个背篓,蹦跳着出门去了。
对于席拉,还有什么能比到集市上更开心呢。
就在席拉出门前往市场的同时,越儿正在店里进行一件交易,而保罗是许可和见证这桩交易的官方人士,一位叫尤里奥的贵族从越儿手中买走了一条红宝石项链。
这位尤里奥先生,是典型的罗马帝国的贵族,看样子属于帝国的大贵族阶层。大贵族阶层是帝国的精英阶层,其中不乏优秀的学者、行政管理者和出色的将军,以及一些宗教的著名人物,他们形成了真正的社会中坚,在文化上,智慧上和政治才能方面也大大地超越了黑暗中的西欧的贵族们。
在刚开始认识保罗的时候,越儿一度认为保罗的喋喋不休是为了在海伦姐姐面前显摆,也是为了在他们这些异乡人面向炫耀而已,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都这样,比如这位尤里奥先生。当然,严肃的郡长大人是个例外。
“大人,您对所购买的货物和成交价格满意吗?”保罗在一边问。
“哦,当然,当然,我非常满意。我认为佩带珍贵的宝石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体现,而从事这种高尚的职业,需要丰富的知识和卓识的眼光,我一般认为珠宝商都跟这个犹太老头一样老奸巨滑呢,可我今天却遇到了一位天才少年,更相信她为我推荐的宝石项链,”作为一名有身份的贵族,尤里奥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去夸奖低头不好意思的越儿。
“大人,您知道吗,娜达小姐的珠宝店在大马士革,可是在阿拉伯王宫门口的,娜达小姐头上戴的红宝石项链,可是阿拉伯的哈里发送给她的,”保罗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告诉尤里奥,“阿拉伯人都知道,她是哈里发的朋友。”
尤里奥有些神情一变,对保罗的话将信将疑,转头看看保罗,再看看越儿,“那请问娜达小姐,能否和我交个朋友呢?”
“能认识您这样尊贵的大人,实在是荣幸之至啊,”这个时候,越儿的小嘴巴又开始发挥威力了。
“好,那请你在离开君士坦丁堡之前,一定要到我的府上去做客,让我好好款待一下这位东方的小姐,”尤里奥的邀请充满了真诚,“我很想为你介绍我的女儿,喏,这就是为她挑选的礼物。”
“谢谢您的邀请,可是,我能带我的朋友们一起前往吗?”越儿转了一下小眼睛,居然提条件。
“哦,当然,当然,你的朋友我都欢迎,等我准备好,会派仆人来通知你的,”尤里奥说着,示意他的仆人开始付钱,于是钱袋子打开,一枚一枚黄灿灿的罗马金币欢快地跳了出来,海伦如数收下,将金币放进了一个盒子里。
就在仆人准备扎上钱袋子口的时候,尤里奥过来,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枚金币,往空中扔了一下,又伸手地接住,然后神秘地问越儿,“你猜,是皇帝,还是天使?”
越儿想了一下,“我猜,是天使。”
尤里奥将左手手掌移走,金币上果然是拿着秤和十字架的天使,尤里奥哈哈大小,“果然是天使,它,是你的了,一个礼物,买你喜欢的东西吧。”
说完,尤里奥拍了拍保罗的肩膀,和店里的人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出去,仆人们跟在他的身后。
越儿仔细端详着这枚金币,就是黄灿灿的一个金疙瘩,还是不规则的圆形,一面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人物头像,大家都说那是一个皇帝,另一面是拿着十字架的天使,还有字母刻在上面。论分量,罗马帝国的金币似乎要比大马士革的第纳尔金币的分量稍微重一点。
“这可是在地中海甚至在整个丝绸路上都叫得响的金币,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商人们都会认的,”老塔扬扫了一眼,认真地对越儿说。
“在大唐呢?在长安呢?”越儿歪着小脑袋,看着塔扬。
“唔,你带几个回去试试就知道了,没准还是抢手货呢,”塔扬眨巴了一下小眼睛,奸诈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没错,在地中海区域,不管是在东罗马帝国的疆域,还是阿拉伯帝国,这种金币就是标准的国际流通货币,在任何地区、任何时间都通用,即使它身处荒蛮的北方草原,至少它也是一个金疙瘩。
“哎,塔扬先生,请问这金币上的人,是哪个皇帝啊?”越儿又仔细地看了一眼金币,歪头望向塔扬。
“查士丁尼皇帝,那个冲动的,年轻的,有野心的倒霉皇帝,”塔扬连看都没看,直接回答,“别和三百年前的那个查士丁尼皇帝搞混掉,这个查士丁尼二世皇帝,现在还在北方的野蛮人地方被流放呢,没鼻子的家伙。”
“什么什么?皇帝怎么能被流放到北方野蛮人那里呢?怎么鼻子都没有了?”越儿对这个话题很不理解。
“这没什么了,政治这东西,本身就充满了危险,别看这些达官显贵的平日很威风,可一旦倒霉,连普通的市民都不如,搞不好连性命都保不住。那个皇帝就是这样,被他手下的军官推翻了,鼻子割掉,发配到北方一个叫车绳的苦寒之地去了,估计是回不来了,唉,一个好大喜功的家伙……”这次塔扬的感触比较多,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还是及时刹住了话头。
“可是,为什么……”越儿警觉地向门口张望了两眼,确认没有什么人,就继续问,“为什么把皇帝的鼻子给割掉呢?”
“传统,一个人的鼻子都没有了,五官都被破坏了,他的意志也必然摧毁了,尤其是一个皇帝,他就不会再有脸面回到帝国首都了,更没有机会来夺回他的皇位了,罗马帝国从诞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那可不一定,很多奇迹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哦,”越儿冲着塔扬耸耸肩膀,把那枚金币凌空一扔,然后再灵巧地接住,开心地对海伦说,“海伦姐姐,这枚金币可是我自己的,我要带它回大唐。”
海伦无奈地摇摇头,“那你就随身带着吧,但我感觉你不会保有它三天的。”
海伦并不是什么预言家,可这次却被她不幸言中了,越儿的金币还没有到天黑,就归了别人。
席拉还在尽情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快乐,刚才一幕场景深深吸引了她。
一名帝国的逃犯在集市上被抓住了,听旁边的人,是因为打伤了作坊主而逃窜的一个年轻人,被郡长和他的士兵发现并抓住了,二话不说,首先当众就是一顿鞭打。
那犯人跪在那里,士兵的皮鞭凶狠地抽下,啪啪声直震人们的耳膜,除了皮鞭落在后背的声音,就是那犯人的惨叫,围观的市民鸦雀无声。到最后,席拉都不敢睁眼看那犯人了,后背上已经一片血红了。
最后,两名强壮的士兵拖着那犯人前往了普雷托林监狱,人群开始逐渐散去了。
在君士坦丁堡的集市上,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不管是帝国的通缉犯,还是窃贼、绑匪、诈骗犯,或者投机倒把、缺斤少两的不法商贩,只要被巡查的郡长及他的官吏发现,都会受到严厉处罚,很多情况下都是二话不说,当街先鞭打一顿,然后再进行审判,根据法律宣判其罪状,决定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看到人们渐渐散去,席拉不禁摇了摇头,那个可怜的逃犯真是笨,干吗非跑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呢,被抓一点也不冤枉,不知道为什么,在席拉的脑海里,总有一根鞭子在挥舞。她甚至怪怪地想,“我又不是逃犯,干吗要鞭打我呢?”
突然,她想起来了什么,“哦不,上帝啊,我虽然不是逃犯,可我是一个女仆,我出门不是来看热闹,是来买东西来了,如果回家晚了,女主人的鞭子也一样会落到我的身上的。”
她边回头看西边的太阳,一边向熟悉的店铺飞奔,突然,她又停住了。
我的钱呢,我的几个银币到哪儿去了?
女主人给了自己买食物的钱,可自己把它们放在哪里了呢?身上没有,背篓里也没有,哪里也没有。
失落了?丢到哪个地方了吗?这人来人往的,如果不小心掉了,那肯定会被人捡走,落进了别人钱袋里的银币,可就是别人的了。
被偷了?什么人偷去了呢?都怪自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看什么热闹,现在倒好了,钱,没有了。
没有钱,面包,鱼,腌肉,一样也别想买回去,那会有什么等待自己呢。
绝望的席拉一屁股坐在了奥古斯都广场边上的一根石头柱子下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嘿,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席拉抬头,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没错,就是他,那张经常和他凝望的脸。
安东尼用并不太熟练的希腊语和席拉交谈,他看出来了,这个可爱的小女仆,今天肯定遇到麻烦了。
安东尼的身后,是那个神秘的东方女孩,虽然她也穿了一身当地女孩子的衣服,可那张脸还是陌生的东方面孔,此时正微笑地看着她。
在娜达的身后,是弗列姆和塞西露,也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我该怎么办呢?我把女主人给我买食物的钱给弄丢了,今天晚上我们家有客人,如果买不到食物,主人肯定会鞭打我的,”说着,席拉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们谁用钱,借给我,我想帮帮她,”安东尼几乎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弗列姆和塞西露对视了一眼,都摇头,他们的身上怎么会有钱呢。
娜达走到了席拉面前,“这个给你,赶紧去买东西吧,”说着,张开手心,那枚金灿灿的金币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这个,多了,”席拉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不知所措,娜达将金币放到了她的衣服上,“赶紧去买东西吧,如果回家完了,你家主人又要骂你了,赶紧去吧。”
“嘿,安东尼,不是你一个人在帮她哦,是我们大家在帮她,走吧,我们去那边玩,”娜达一领头,塞西露首先响应,“是啊,娜达你真慷慨。”
“哦,娜达,那枚金币就当借给我的好了,我以后会还给你的,今天应该是我慷慨援助的时候,不是你,”安东尼对今天一个这么展示自己机会的流逝耿耿于怀。
“没门,想都不要想。”
四个少年说笑着,消失在了一群人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