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杨一走让花静杨忐忑的心暂时得到宁静,花静杨倚在孔圣人塑像的膝盖上,等女儿吃饱奶安详地睡去,把女儿抱在双手里的“白馍”收回,突然发现柳海鸣已站在她们的身后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出去!”她觉得对这样的人没必要礼貌。
“我什么时候进来不要紧,关键那个擎天杨什么时候走了!”柳海鸣双臂抱在胸前阴阳怪气地说。
“哪有你这样的副校长,偷听人说话。”
“我刚到,在孩子吃奶的时候进来的,看你那么专心,没忍心打搅你。”
“你来干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柳海鸣眉飞色舞地说,“望书记决定从全县中小学业务选拔一位副校长到县城中学任教,并兼县文教科副科长。另选一名教师去任教,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所以找你来了。”
“人妖殊途,你是洋人,教的是西学堂;我教的是国学。人各有志,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洋学和国学应该结合,我们应该是朋友。”柳海鸣抓着她的手,“我柳海鸣大小也是卧佛岗的副校长,将来的学校都可能崇尚我们西方的教育,把大浴河人从‘土’、‘俗’和‘傻’里解救出来,自由、开放、浪漫,没有老幼之别,没有男女之分。”
柳海鸣是柳老太在抗战时期收养的儿子。当时他才十四五岁,是帝国战犯的儿子,跟当记者的姐姐来到了战场上。姐姐牺牲了,他又回不去,见了柳老太下跪喊娘。柳老太看他虽然头发卷曲,眼睛发蓝,长得白净,就收养他做三儿子。北上的部队走后,柳海鸣却不见了。原来他跑到了部队上当了兵,见他能说会道,就让他跟着花灵杨的文工团给部队演出。
“你看我教洋学的多有派头,洋气十足。”
他的眼睛不大,但有一种让女人看着毛骨悚然的光亮在里面,让人自然想起月夜狼的眼睛。
花静杨表情淡然地一笑说:“副校长?教师都是圣人,那样你这样的?”
“我不过想多看看,仙女谁不喜欢啊!比如你。”
花静杨又一次推开了他的手说:“柳家大院出来的人谁不知晓,男女授受不亲吧。”
“哈哈,怪不得都说你‘带刺的玫瑰’。”柳海鸣竟然大笑,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静杨妹很靓丽但很寂寞,跟我去城里吧,相识是缘。”
花静杨挣脱了他的大手,生气地说:“我不寂寞!我有凤儿陪着。你错看人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女人!”
柳海鸣捧腹大笑,然后说:“我看错了人?不管哪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我便知道她是否处子?看你的身段,看你的肤色,谁会相信你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你不要碰我!”她这一晃把凤儿惊醒了,凤儿用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嘴巴忍不住要哭。
“不错!有个性,好!我可以不碰你的手,但有一件事我想你需要知道:这个公办教师的竞选非我莫属。”
“关我什么事?”
柳海鸣耐不住了,又主动向她介绍自己的未来和诚挚的邀请:
“卧佛岗在三圣县城县威名遐迩,可以和大浴河中学媲美,‘南有大浴河,北有卧佛岗’之美誉。而我正是卧佛岗副校长,必然是进城教师的最佳人选。当然,杨圣德有大将之才,然而他年纪将近五十,他所推崇的国学文化在县城并不缺;擎天杨年轻有为,被望书记看好,但这个时候被你劝走了!也就说,是你让擎天杨失去转为公办教师的机会。而我当了这个公办教师,腾出来的名额就是你花静杨的了,只要你放弃国学教育,我可以在三天教会你西方教育。”
“擎天杨不出山,也轮不到你柳海鸣。只要杨圣德参加竞选,望书记看在我大姐的面上,是他的。我劝你别趟这浑水。”花静杨看他嚣张的气焰就像把他打得一败涂地。
柳海鸣竟然大笑起来,极有嘲弄的口气说:“静杨,你也不想想,要是我进不城,你就没有升副校长的机会。退一步说,即使你不能和我一起进城,留在杨树泉总比跑远路过河教书好吧。”
“我在卧佛岗好好的,为什么要到古杨树下?”
“古杨树下的教师名额是望书记亲自设的岗,将来转正、进城、提干,都优先啊!现在创办学校是困难了一些,但绝对比你在卧佛岗强多了!”
“我倒不明白,我想不想当这教师与你的进城教师什么关系?”花静杨问。
“在我调离之前,有两件大事须办:老娘为拴住我的花心,逼我上任前在浴河找一个女人把婚结了,然后带到城里去。我上任后,自然缺了一个教师的名额。来争这个名额的人很多。我们俩非亲非故的,如果我想把名额给了你,一定落得个好色之徒之嫌啊!”
花静杨对于他的话半信不疑,她认为她们不过是一对初遇的陌生男女,像柳海鸣如此敞开心扉、处处为她考虑的并不多,所以她只是淡淡地说:“哦!凭这些话也看得出你对我的坦白和坦诚。谢谢!”
狡猾的柳海鸣还从花静杨的话语和脸部表情里,看出了她对他的提防、猜疑和不信任,也难怪这茫茫人海人心莫测啊。柳海鸣转过头,无比感慨地说:“你对我的猜疑我理解。可我是一个喜欢为别人策划未来幸福的人。我真心希望我们要彼此真诚!小妹,能不能介绍一下你的情况?你对我的心态?”
“我你不是今天才初次认识,而是故意设置一个陷阱,让像我一样的女人跳进去。你是不是?是的,我是想回望天杨树下当教师,离父母近一些。我做梦都想,但不想通过你去当!”
“卧佛岗离你家那么远,隔着大浴河,碰上色皮狼怎么办?”
“男人都像你啊?”这一次花静杨抱着女儿跑出了三圣祠。雨还在滴滴下着,柳海鸣突然从后面追了上去,拦住她,恳求:“静杨,我是认真的,你可否和我共伞一程,哪怕一生?”
花静杨突然扔下这么一句话:“你别想占便宜!”说着咳嗽起来,看来她果然感冒了。
他情不自禁地又笑了,靠!什么年代了啊,还复古?这在哪里啊,还保守?复古也罢,保守也好,对她刚才的话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也咳了咳嗓子,很生气、很关切地说:“小妹,你看你感冒了,咳嗽了。我的伞,借给你们行吧。”
花静杨接过了伞,微笑着说:“这伞我认识,是你家柳燕妹妹的。我用过了,给她。你们男人的身子棒,雨水淋淋更棒一些吧。”
柳海鸣看见她的脸上有了笑容,就心花怒放,那狼的尾巴露出来了,他笑嘻嘻地说:“既然你答应了我,那就尽情享受吧”
“我只是答应了你的伞,再没有别的意思。”花静杨把伞还给了他。
一阵河风吹来,混着少妇身上淡淡的馨香,此时此景,柳海鸣再一次细细打量她,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淡淡的优雅的气质,只是被雨这一淋嘴唇有些发暗,他再一次握紧她的手,问:“冷吗?”
“我倒没有,只是孩子有点!”她轻轻地说。
“我也有点冷,我们到饭店去吧。”他主动邀请她。
“不,不可……”花静杨嘴唇有些颤动,却将褂子脱了给凤儿穿上,然后抱在怀里。
“你听我说,教国学没前途的,我进了城会娶你的——”柳海鸣一边喊一边脱下外套披在她冻得发抖的肩上,想借机将她拉入怀里,给她送去男人的体温。然而,花静杨极力反抗,但他有力的胳膊却没有给她再次挣脱的机会。凤儿在他们之间受到了挤压,拼命地大哭起来。
此时此刻,一片红云似从天空而降,一声鞭响吓得柳海鸣松开了花静杨,站在面前是棕红色的骡子,擎天杨噌地从骡背上跳下来。
女儿在妈妈的怀里吓得直哭。
柳海鸣没脸见人,趁擎天杨安慰孩子的时候走掉了。
“他的脸皮真厚!要不是怕凤儿吓着,我剥他的皮!”
“是不是还抽他的筋啊?”花静杨狠狠白了他一眼,把凤儿放在地上,问道:“你不是回祖国了?”
“红骡子怎么也找不到穿越的那个地方,我就回来了!”
“多亏没走,听柳海鸣说,县里要招一个公办教师,兼任副科长。你去问问望书记,即使不能报名去,也可以当卧佛岗的副校长,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擎天杨一只手把伞罩着凤儿,另一只手紧握少妇冰凉的小手,将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肩膀上,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前身搜寻着,泪水滴在她的脸颊上。花静杨那点在女儿面前仅存的理智也渐渐消失了,翘起脚尖将红唇吻向擎天杨美白的耳廓,转向男人敏锐的嘴唇。
花静杨紧张地向对方靠紧,似乎感觉到他的下腹急速地拉弓……“柳燕在那儿呢。”她突然学会了扯谎,趁他四处寻找的时候,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抱起凤儿向大浴河方向跑去……
擎天杨望着那远远离去的可爱又可怨的漂亮的背影,独自站在茫茫雨雾之中,那把花伞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圆点顺着雨水流向大浴河……
擎天杨跨上红骡子跑上河坝上远眺:只见花静杨举着那把花伞,踏着河面轻快地往卧佛岗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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