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阳台上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夏西在上网。我恍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和夏西安静的坐在康河河岸,那时我还没有生病,我们是像风一样的少年,我们在康河河岸望着水流,望着蓝天。那时我从来没有想过死亡这个话题,我以为我可以安然的度过我的一生,可以安静的喜欢那个女生一辈子。但是现在我连生命都不再是自己的,我一无所有,唯剩悲伤。
夏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旁边,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我。我从思绪里面走出来时恰好看到他红红的眼眶。我诧异的问夏西:“你怎么啦?”夏西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将悲伤流露出来,他笑着说:“没有什么啊。”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的转过身去擦掉眼泪。转过身来时我又看到夏西灿烂的笑容。那一刻我感觉到无端的心疼。为夏西的眼泪,为母亲,为我自己。
夏西打量着风信子,他的头发轻轻的飞扬着。我站起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夏西走进来说:“煦河,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笑着点着头,然后夏西就给我拿了一件大衣披在我的身上。我们撑着伞一前一后的这样走着,我很久没有和夏西一起走过路了。估计有一年了吧。
我问夏西:“你这一年来怎么样?”
“在故乡念高三,然后高考,偶尔想一下和你一起的那段时光。”夏西轻描淡写的说着他这一年的生活。
“放弃画画,重新开始学习文化课程很辛苦吧?”
夏西摇着头,半天才说:“不辛苦,我那么聪明,这只是小意思而已。”说完后夏西就咧着嘴笑,我也跟着夏西笑。我不敢再问下去,我怕越说越伤感。
康城很安静,除了雨的声音,就剩下我们的脚步声了。
我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就开朗起来,我对夏西说:“我们去康大看看吧,你还有几天就要去的地方。”
夏西愣了一下,他猜出了我的心思。我有一点害怕他说破我隐藏的心意,但是夏西只是点着头说好就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我们在站台上等公车,13路公车会经过康大,我的高中就是康大附中,我经常和夏西背着画板在康大的校园写生,一晃眼就两年过去了,我的记忆都快模糊了。夏西知道我喜欢靠窗的位置,所以专门给我留了一个窗边的位置。
我把头贴着玻璃,窗外的景色在我的眼睛里不断流转,我的眼睛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水汽,总是看不清窗外的风景。
康大在康城的中心城区,13路公车穿越整座康城,起点是我家附近的寂雨街,终点是凉雨街。我高中时一直在坐13路公车,穿越半个康城。
这条路我再熟悉不过,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弄。
我可以把时间精确到分钟,我知道13路车在每一个站台停多久,知道哪些人会经常在哪一个站台上下车。
但是现在我总是记不清,忘记了很多,甚至连街道叫什么名字也忘记了。
夏西在旁边说着很久以前的趣事,我就微微笑着听他说,我不想插嘴,那些事情都在我心里,我只有当孤单的时候才在心里想一想。
康大遥遥的出现在眼帘,我笑着说:“看,康大。”
夏西很开心的说:“我们共同的大学。”夏西马上紧张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怕我伤心。我笑着说:“虽然我没有可能,但是我最好的朋友考上了,我也很开心。”夏西就笑着不说话,他怕他又说错什么话会惹我伤心。我虽然知道夏西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就像小孩子学走路,他自己没有一点担心,反而是旁边的人一直吊着心。我现在就是那个学走路的小孩子,我旁边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我,生怕一不注意我就会摔倒。
我对于那些饱含悲伤看着我的人,心里充满着感恩,我知道他们是爱我才会这样。所以我不能伤害他们的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爱的人能够开心一点,尽管我会先行离开,但是我要把所有美好的记忆都留下来,让他们一想到时就会含着眼泪微笑。
康大的花开了,树也青了,雨也下得异常的美丽安静。
我和夏西在我们以前走过的每一条小路上走着,每一幢建筑都有我们的记忆。我们仿佛是一个捡拾记忆的人,在布满记忆的城市不断的捡拾,不管欢愉还是悲伤,我们都捡起来,放进行囊。
附中在康大的旁边,中间就隔了几十米。附中的占地面积只有康大的十分之一,显得小巧玲珑。
我和夏西先在康大转然后去附中,但是附中的大门关着,由于放假了,附中一个人都没有,一个大叔在门卫室里面睡觉,我们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听到。我和夏西在门外站了一会就离开了。夏西突然很伤感的说:“附中看上去好冷清。”我点了点头,夏西蹙着眉头时很好看,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我记得学美术时就有很多女生在追夏西,但是夏西竟然一个也看不上。所以就打了两年的光棍。
夏西踢了一脚铁门,铁门咣当声把看门大叔吵醒了,他声音模糊的说:“你们在干什么?”我怕夏西气冲冲的得罪人,所以赶紧解释说:“我们只是在这里看一下,不小心碰到铁门了。”大叔又趴在桌子上面睡觉了。我对夏西说:“我们回去吧。”夏西皱着眉头说:“真他妈的冷清。”我笑着不说话,只顾往前走。
夏西也不再说话,跟着我往站台走。
康大前面的站台我再熟悉不过,我在这里每一天都默默送别一个女生,看着她在公车里面慢慢走远,然后我才往相反的方向回家。
站台一点都没有变,但是由于是暑假,所以站台上行人寥寥。看上去空旷寂寞。
夏西说:“一点都没有变。”
我收好伞,安静的站在站台下面,夏西一直在耳边唠唠叨叨,他还是很爱说话,这一点他和站台一样,还是没有变化,我以前不爱说话,现在还是不爱说话。看来有一些东西时间是不能改变的,比如说:爱情。
13路公车从凉雨街缓缓而来,车内没有几个人。窗玻璃被雨水画得很凌乱,窗外的景色模糊得看不清。
夏西坐车的时候爱睡觉,刚一上车,夏西就困顿的对我说:“煦河,我想睡觉,到了你叫我啊。”我笑着说:“你这个坏毛病怎么还没有改过来啊?”夏西说:“我不认为这是坏毛病,这叫节约时间。”我不想和他争。突然有一幕记忆浮现在脑海。
夏西有一次一个人坐车时在车上睡觉,然后下车时发现钱包被偷了。夏西哭丧着脸对我说以后坐车再也不睡觉了,但是夏西说过之后还是一直睡觉,幸好他一个人时从来不带钱包。所以他再也没有丢过钱了。
我现在对他哭丧着脸对我诉苦时的那一幕记得很清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但是事实就是夏西现在很香甜的睡在我的面前。
记忆一大片一大片的漫上我的脑海,许多事情,遗忘了的,珍藏好了的记忆全数漫上来,掩盖了整个我。我的眼睛还是被那一年绚烂的阳光晃得睁不开。
夏西的呼吸声很均匀,然后他的头慢慢的靠在我的肩膀上面,我不敢动,所以直到下车时我都一直没动。
“夏西,到了。”我摇醒了夏西,夏西很茫然的看着我,我估计他现在还是没有睡好。
“下车。”我采取命令似的口吻对他说,他很麻利的跳了下来。
“我们买一点好菜回去,今天我要给阿姨做一顿好吃的。”夏西手舞足蹈的说。我的心一颤,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我现在很敏感,一旦触及母亲的事情,我的情绪就有一点控制不住。我笑着点着头。然后跟着夏西的后面看他买菜。夏西很会做菜,他从小就会做很多菜了。我做菜的技术都是跟他学的,妈妈从来不让我下厨,夏西都是悄悄的教我。我在做菜那方面很有天赋,不多久就把夏西的全部技术都学过来了。夏西总是很吃惊的看着我,还让我别画画了,直接去做菜。我有时候也想那样。但是想到母亲倾其所有的让我学习画画,我就又坚持画下去,其实我的画画水平应该还算不错,假如不生病的话,应该能够考上康大。
夏西拎着大包菜,我在前面给他开门。一回去我们就开始做菜。我们两个一直都爱比,所以这次做菜也不例外,我们一人一个菜一个菜的做,每做一个菜就记上记号,最后让妈妈选出谁做的菜好吃。我们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争取每一道菜都做得十全十美。最后做完时桌子都快摆不下了。
夏西很有成就感的看着满桌子的菜,为了不让我们的菜混淆,特意在我们的菜之间划出了一条三八线。我说:“夏西,我的肯定比你的得分高。”夏西哼着鼻子说:“走着瞧。”我们两个紧张的等待着妈妈回来。等啊等,终于等到一线光亮从门缝里面透进来。
“今天什么日子啊?做了这么多菜。”妈妈吃惊的看着满桌子菜。
夏西挽着妈妈的手说:“阿姨,我们在比赛呢,你就是评委,你得选出谁做的菜更好吃。”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她连连说好。
我给妈妈抽好筷子,放好碗。妈妈很专业的吃吃这个吃吃那个,一会在笑,一会皱着眉头。我和夏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妈妈的动作很慢,我知道妈妈故意让我们着急。我们越想知道答案妈妈就越慢。夏西讨好的说:“阿姨,这是我的,你尝尝。”妈妈就尝一口。我也给妈妈推荐我的菜。妈妈说真好吃。我就笑得眉飞色舞。夏西哭丧着脸,然后更加积极的推荐他的菜,而且还在打击我的菜。我看不过去了就说:“夏西,你别乱说啊,我的技术本来就比你好,你说我的刀工差可得有证据。”夏西不管我,使劲的的给妈妈讲他做菜的过程。妈妈吃完了之后说:“都很好吃,我真不知道怎么打分,不然就打成平手吧。”妈妈的建议被我们一票否决,我们异口同声的说:“一定要分出高低。”妈妈想了一下说:“煦河的技术要好一点,夏西你的菜咸了一点。”夏西尝了尝自己的菜说:“不啊,我吃着正合适呢。”我接过话说:“我妈妈现在喜欢清淡一点的口味,她不喜欢咸。”妈妈笑着点着头,夏西直呼上当,怪我不告诉这件事情。我狡黠的眨着眼睛说:“我说了,我还能赢你吗?”妈妈听完之后笑得很开心,夏西心里不平的说:“今晚的碗由煦河洗,阿姨你看怎么样?”妈妈点头同意,总不能让夏西一直都倒霉吧。我还想说什么的,但是看到妈妈开心的样子我就闭嘴了,我怕我的乌鸦嘴又会惹得妈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