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到外面的那群瘟神离开了。邵奕阳缓缓坐起身子,晃了晃有些发涨的脑袋。
云凝尘忙拿起一个靠垫放在他的身后,让他靠在上面舒服一点儿,又给他拽了拽被子道:“我让人准备了醒酒汤,你要不要喝点儿?”
邵奕阳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纤长有形的手指揉捏着眉心,露出痛苦之色。
云凝尘下床穿上鞋子,先来的桌案前,把罩在花烛上的灯罩拿下来,屋子里瞬间就比刚才亮堂多了。然后才拿起盛放醒酒汤的青花瓷盅,与一个五彩细白瓷碗回到床边。
将瓷盅放置在床边的朱漆雕花小几上,打开盖子盛了一碗出来,试了试温度,不凉不热刚刚好,便把它递给邵奕阳。
邵奕阳接过来,一连喝了两碗,才把空碗递给云凝尘。
看他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云凝尘柔声问道:“头很痛吗?我给你按一按吧!”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与不安,就好像她经常对他这么说似的。
邵奕阳抬眸看向她,见她双眸微微低垂,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嘴角稍稍抬起露出温和的笑意,让人一见之下就倍感亲切。只是这样的笑容却让他感觉不适,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仔细一瞧,就发现她虽然笑着,可笑得相当平静,而这种平静是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此种情况下的。
轻轻地摇了摇头,邵奕阳盯着她平静的容颜道:“不用,我只是喝酒喝得有些上头,缓缓就好。不如你陪我说说话解解酒气吧,否则明天早上起来怕是要头疼了。”
“好。”云凝尘从善如流地点头,转身拿了个镂雕海棠花式楠木圆凳放在床前,坐下问道“我们要说些什么?”
邵奕阳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他们虽不是初次见面,但是几年前的那场初见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双方都没有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再往后由于种种原因,两人都没有见过面,对对方的了解也只限于传闻。因此,此刻便陷入了无话可谈的尴尬之中。
想了想,邵奕阳决定从最简单的入手,双方互相了解一下,便问道:“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云凝尘目光扫过他带着醉意的双眸,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女儿家经常做的看看书、写写字、绣绣花什么的。”
“就这些?”邵奕阳不悦的蹙起眉。
云凝尘看着他的神色,觉得他似乎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于是,试探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就不会个琴棋书画,或者吟诗作对什么的?”
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问了她一些这方面的问题。由于当时有旁人在场,她又不愿意在人前显是自己的才艺,所以便告诉他自己除了针线什么都不会。此时,他又问起这样的话,可见他对这些真的很在意。便实话实说地告诉他:“琴棋书画嘛,倒是略懂一点儿。至于吟诗作对我就不行了。”
果然,一听她琴棋书画都会,邵奕阳立时来了精神,坐直身体,眼里的醉意也淡了不少,“哦?那你最擅长哪一样?弹琴、下棋、书法、还是绘画?”
顿了顿,云凝尘迟疑地道:“差不多吧,我都会一点儿······皮毛。”
邵奕阳却不太满意她这含糊不清的回答,继续问道:“总有一样是比其他几样喜欢的吧?”
云凝尘面对他期待的双眸,缓缓吐出两个字:“刺绣。”
这两个字一说出,邵奕阳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云凝尘看到他失望的样子,不由得轻轻一笑。想当初,她的这个回答可是让他暴跳如雷,而今却只是露出失望之色,看来这几年,他的脾气确实有所改进。
邵奕阳蔫蔫地靠回去,望着床帐出了会儿神,幽幽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西施昭君之貌,文君文姬之才。”云凝尘淡然地将他当年的话重复一遍。
邵奕阳伸出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呵呵一笑道:“那是我幼年时候的天真梦想,此时想来,却也有几分可笑。那样的女子恐怕是天下所有男子都想得到的吧?只是真正能得到的又有几人。”
云凝尘深深地凝视着他半晌,看得他笑得都有些不自然了,才突然问道:“你希望我是那样的女子?”
邵奕阳停下讪笑,斜眸看着她,不置可否。
云凝尘明白了,诚如他所言,天下男子有哪个不是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有才有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相伴?但是,她却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所以平时一向低调行事,从不让自己在人前有过于出众的表现。
轻轻地叹了口气,云凝尘道:“我却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自古红颜多薄命,世上有多少才貌双绝的女子不是身世凄凉,结局悲惨?”
邵奕阳不悦地反驳:“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些女子凭借自己的才貌名垂青史,引得天下无数男儿魂牵梦萦,怎不是她们一生的荣耀?”
云凝尘道:“那又如何?生前遭受百般不如意,死后那些美名又有何用?与其死后得到那些荣耀,我倒觉得不如生前了无遗憾,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你又怎知她们生前不如意?”邵奕阳沉下脸来,显然她的这些话触怒了他。
云凝尘不以为意接着道:“不说西施昭君,一个为国抛却心爱之人,一个背井离乡远离家园。只说蔡文姬一生三嫁,颠沛流离,还要面对日思夜想的家国,与尚未成年的儿子之间的抉择。及至痛下决心回归故土,还要让她披头跣足,默书四百篇救那个对她并不好的丈夫。还有卓文君,为了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抛却荣华富贵,与之当垆沽酒。最终换来的是什么?司马相如功成名就,便嫌弃她要另娶美妾。虽然被她的一首《白头吟》与《诀别诗》给制止了,但是心里受过的创伤却是无论如何也泯灭不掉的。”
“你······”邵奕阳突然从床上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们?”
看着他激动的神情,云凝尘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也缓缓站起来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邵奕阳脸色相当难看,双眸内有一股勃然的怒气隐现。他跳下床,也不穿鞋,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字一顿地盯着云凝尘道:“以后,不准你再说她们的不幸!”
言毕,也不待云凝尘有所反应,一甩衣袖,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