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仲夏。
夏日的午后,火辣辣的太阳霸道地炙烤着大地,翻滚的热浪扑面而来,直让人昏昏欲睡。树上的鸟儿们都停止了嬉闹,就连最呱噪的蝉,似乎也因怕了那如火的骄阳而没有鸣叫,悄悄躲在树叶下乘着凉,让这燥热的夏日有了片刻的宁静。
“二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一声清脆的童音从云府的大门直传至内院,打破了夏日午后的这一片安宁。
与此同时,一个俏丽的身影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从内堂快步冲出,直冲到前来报信的小身影跟前才停下脚步,张望了一下他的身后,没发现其他人,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问:“你三姐呢?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都把自己弄到大牢里去了!”
一路从大门处跑过来,让云烁白嫩的小脸上透出红润的光泽,鬓角的细发被从额头流下的汗珠浸湿,顺从地贴在脸颊上。看到自己怒容满面冲过来的娘亲,她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道:“我没看到三姐啊?”
“什么?你二姐没把你三姐带回来?”手持长剑,正准备大发神威的柯妙雪闻言登时一惊,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惊讶代替。
云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道:“没有。我只看见二姐一个人回来了,没看见三姐。”
“怎么会?你二姐不是拿着你爹的名帖去了吗?怎么会没有把你三姐带回来?她现在在哪儿?我要问问她。”她不相信自己一向聪明能干的女儿,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听到娘亲不相信自己,云烁不乐意了,嘟着嘴没好气地道:“我亲眼看到二姐一个人进了大门,她现在正在跟贺大哥说话呢,估计随后就该到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呀!”
柯妙雪满心的疑问与担忧,只想弄清楚为什么云梦棋没有把云瑶铃带回来?还有云瑶铃现在怎么样了?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小女儿说话的口气有多不礼貌。
虽然她也很生气,气云瑶铃莽撞无知,一个姑娘家竟然因为打人把自己弄到大牢里去了!气得她恨不得把她抓过来狠狠地揍一顿,让她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但是又一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在那暗无天日,蛇虫横行的大牢里呆着,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疼得慌。
更让她担忧的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进了一趟大牢,那是什么名声都没有了,这以后可怎么找婆家啊?
心里着急,提剑就往前院走去,她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几步,就见一身男子装扮的云梦棋从对面走了来,身后跟着眉头紧锁的贺向南。
不等她开口,柯妙雪便急切地询问:“棋儿,铃儿呢?为什么没有接回来?”
云梦棋神色疲惫,眉宇间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沉郁。看到柯妙雪提着剑冲到自己跟前,不禁暗暗叹息,三妹那莽撞的性子就是从娘亲这里传下来的!
转身对贺向南吩咐几句,让他先去休息。又回过头来对柯妙雪道:“娘,我们进屋再说。”
看到满面疲倦的女儿,柯妙雪点点头,“对,对,你跑了大半天也该累了,赶紧进屋先歇歇,喝点水凉快凉快。”
云梦棋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我累点没关系,只是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我们总不能在大太阳底下说吧?更何况爹也一定在等消息呢。”
柯妙雪恍然大悟地再次点头,转身便往回走,云梦棋抬步跟上。
内厅之中,除了云瑶铃,云家人悉数在场。云若清面沉如水,坐在首位上。手中端着一盏茶,无意识的拨弄着杯中的茶叶。秦桑青坐在他旁边,手里转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云凝尘正在给满头大汗的云烁擦脸。云洛泱紧张地注视着门口。
看到云梦棋进屋,大家并不急着询问。秦桑青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率先开口,让她坐下休息。云凝尘亲自到了一杯凉茶给她解渴消暑。云洛泱拿着团扇站在她身后,给她轻轻的打风纳凉。
待她休息了片刻,脸上的疲劳之色有所缓解,云若清才开口问道:“棋儿,情况怎么样?”
一杯凉茶喝下,云梦棋身上的燥热立刻退去,又有妹妹在一旁扇着风,便觉得清爽了起来。见父亲发问,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平复了一下心情,将自己上午的行踪一口气道来:
“我今天一早赶到应天府衙门的时候,就听说昨儿夜里有人把三妹带走了。一问才知道,三妹竟然被带到了大理寺。我就觉得奇怪,按理说这种事应该属于应天府审理,怎么会牵扯到大理寺去呢?后来,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姓阮的竟然被放了个户部主事的缺儿,昨儿下午吏部才发的文书。这下三妹便从普通的打人事件,上升到了殴打朝廷命官。应天府便把三妹的案子连夜移交到了大理寺。”
“然后,我又赶到大理寺,想先见三妹一面,看看她的情况,没想到狱卒却不肯通融。说是上面发了话,不准任何人探视。没有办法,我只能再多方打探,找到审理这件案子的大理寺少卿梁大人。递上爹的名帖,他才见了我,却表示他只能根据证词断案。但是也提醒我说这件案子可大可小,完全看那姓阮的是什么态度。如果他紧揪着这件事不放,那三妹就是殴打朝廷命官,藐视朝廷的罪责,最轻也要被充军发配。如果他肯放三妹一马,三妹顶多也就是被训斥一顿,我们再赔些银两,也就无事了。”
“那我们赶紧去找他,给他赔礼道歉,让他别跟铃儿计较。”柯妙雪开始听到要充军发配,一阵心惊胆颤,后来又听到还有解决的办法,忙不迭地开口。
“你以为打了人家,再给人道个歉就完了?”云若清却知道这件事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
“不然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看着铃儿被发配吧?”柯妙雪见丈夫不赞同自己的意见,急了,声音不由得有所提高。
云凝尘上前安抚她道:“雪姨,你先别着急,我们当然不会看着三妹被发配。现在既然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当务之急就是怎么让那阮祺祯开口放过三妹。”
柯妙雪听她说的有理,也知道自己着急没有用,却还是不死心地道:“不行我们就多给他些银子。想他一个落魄的书生,虽说现在中了进士又做了官,不比从前。但是手中一定不宽裕,只要我们多给他些银子,他一定会答应的。更何况铃儿也没有把他打残,我们多赔给他些银两,他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云若清从云梦棋刚才的讲述中就已经察觉出事有蹊跷,见柯妙雪依旧天真地以为这件事能靠银子解决,没好气地斥道:“人家一个大男人,还是新科进士,户部官员,被一个女子当众打倒在地,又被狠狠地踹了几脚,你说他有什么好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