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死死盯着那把搁我肩头的大刀,心里正盘旋着该如何向来人解释我既没钱也没色时,“歹徒”接下来的话让我哭笑不得。
“说,要钱还是要命?”虽然对方已经刻意变声,但这声音就算我老年痴呆也会记得一二,不过既然剧本已经上演我就配合到底吧!
“你怎么这么傻哖,要钱又要命不是更好吗——”
说罢,我一个侧转身躲开“歹徒”的的大刀胁迫,随即反手就做出一个格斗的姿势,飞起一脚——
对方本已放下“屠刀”,正准备握手言和,不提防我来了一招反攻,他连忙后退好几步,谁知竟被身后的石阶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哟!”
我大笑起来,走过去将他扶起,他随即用拳在我的肩头重重一击,“该死,你小子还是这样,怎么老使阴招——”
“错,我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不好?”我一遍扶着他的胳臂,一遍说道。
张扬没有回我,只是投给我一个不屑的眼神,揉了揉屁股,转身又坐回到摊前。
这时我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面前的摊子上,神啊,这是——
一块不足两平米的桌布,不,现在看来其实应该是床单上,秘密麻麻摆放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刀枪剑戟、鞭锏釜棍,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从长度十厘米到一米不等,虽是仿制品,但还是看得我一愣一愣的,亏他想得出来?
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观了。
“你这是——改开兵器铺了?”我实在是不知道怎样问才贴切。
“错,我这叫弃文从武,投笔从戎!”张扬说得大义凛然,要是往前推三百年,我准以为他要慷慨从军了,不过还好,我很清楚现在是公元二零零几年。
“说得就跟你以前卖过文房四宝似的?”
“你别说我以前还真卖过,就在美院附近,可惜——”
“可惜怎么了?”
“可惜美院的人都是以水彩和油画为主,画水墨丹青的少,更别提买文房四宝了——这是我计算失误啊!”
我半开玩笑半是同情的目光看着张扬,想象着这种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痛——他的失意,我的失恋,这些都是外人所无法体会的。
“对了,你今天叫我来这儿是来实习的么?”我打破片刻的沉默,故意用一种半是调侃的语调问道,还刻意用了“实习”这个词——一来表达我对这份职业的重视,二来也表明我的态度。
与我预想的一样,张扬足够聪明,深明其意,“这个当然,”他瞟我一眼,嘴角挂着一种邪恶的笑,“考虑到你是新来者,所以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做起——”
“最简单的?”我看了一眼面前的十八般兵器,“这就是你所谓的最简单的?”
“别误会,当然不是——要推销这十八般兵器你不但要有超凡的口才还得有一定的功底才行!”
张扬的语气明显带着对自己十分的肯定和对我十二分的否定,脸上那股邪恶的笑又荡漾开来,本来黑瘦的脸上现出满脸的褶子,我真想拿块磨刀石朝他突出的颧骨和鼻梁拍过去,替他抚平这岁月的痕迹——
不能选择残忍,我只能忍!
“那您是指?”我眯着眼,感觉到一阵不安。
“嘿嘿——”张扬笑了笑,肩膀不自主地跟着抖动着,随即从身边提出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其实是用帆布打包的——直接丢在我的面前,“就这了!”
我忽略掉张扬脸上的千沟万壑,直接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帆布包上,从刚才落地时那一阵金属的撞击声可以判断这里面应该也是五金类的东西,只是他为何这么神秘呢?
我能想象到的最平凡的不过是锅碗瓢盆等一些家居用品,心里也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可及至我打开那帆布包,还是被吓到,这是——
菜刀!
帆布包里包着的大小不一风格迥异的十来把菜刀,黑铁白刃的白铁黑刃的,把把张着嗜血的口,闪着阴森森的光。
“这是?”
“菜刀!”
我惊疑地看着张扬,他则一脸的泰然。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菜刀!我是问,这就是你说的最简单的?”
我挑了挑眉,渴望得到一个很肯定的否定,可是只是一秒钟的功夫,我幻想的思绪就被一把菜刀无情地斩断,“没错!”
一刀两端,干净利落!
“看,台词我都替你想好了——你照着喊就可以了。”张扬将一张巴掌大的小纸片伸到我的面前,我的脸顿时开始不自觉地抽搐。
“哎——瞧一瞧看一看啊,家居必备‘波依波’菜刀,安全节能,经济实惠,削肉如泥——买一把波依波菜刀,它让你切菜备料不费脑;买一把波依波菜刀,它让你居家做菜一手操!”
我想象着自己在大街头高喊着这不成文的口号时的情景,眼前浮现的不是观众砸向我的鸡蛋和砖头——竟是菜刀,我不禁汗毛直竖,一股冷气顺着我的脊梁骨直接冲到我的头顶。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张扬,期望着他能读懂我眼神里的为难——兄弟,哥可不是砧板做的啊!
可是,那家伙不知是不是有意避开我的眼神,只是一个劲儿满脸堆笑地冲着面前围观地几个路人介绍着自己的十八般兵器。
也许我该向他那样——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憋足了劲儿,最终还是没喊出来,胸腔如同泄气的皮球不断萎缩。
我最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摊位前,稳稳坐守我的“菜刀门”,时不时看一看张扬,更多时候都只是盯着街对面的路灯发呆,直到红绿灯在我的眼中变得分明——我知道天已经黑下来了。
随着提醒我时间流逝的还有我那不争气的肚子——这真心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我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显示已经将近六点,这时一个人影逼近我,掩盖了我身旁的灯光——
“这把刀怎么卖?”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虽然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半蹲下来,但我还是毫不顾虑地想把肥胖、魁梧之类的词加诸在他身上,从表象看来,这要么是一个退休的黑帮老大,要么就是菜场的肉贩。
不管是哪种,他拿刀的样子都让我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我瞟了一眼张扬,他不知何时已经收好了包袱,我本想问他这把刀的价钱,他却冲我挤了一下眼睛,还乐呵呵地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不知怎么的,我本来到口的话居然哽咽在喉咙里。
我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我面前的黑影——直到目前,我还是没能看清他的样貌。
“三十!”
我犹豫着,说了一个还算中肯的价钱——视财如命的张扬不至于砍死我,眼前的黑影大哥也可以接受。
“三十?可不可以便宜点——大家都是出来混的。”
黑影大哥一边触摸着刀锋,一边漫不经心地跟我讨价还价。
我的脊背已经渗出涔涔的汗——出来混?看样子我这冒牌“船长”遇到了真正的“海盗”了!
我在大脑里拼命地搜索,按照“行里”的价儿,一把菜刀应该卖多少啊?
“就二十五吧!”
几番搜寻无果,我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说出这个价格,老天保佑——
“行,二十五我要了!”
黑影里伸出一只苍白肥厚的手,跟那几张发黄的人民币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伸手接过钱,黑影从我眼前移开,带起一阵瑟瑟冷风,几秒钟后,我才如同死里逃生一般大舒一口气——没想到这么简单,更没想到这么顺利。
最重要的是,我今天终于开张啦!
当我们在大排档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时,张扬告诉我,菜刀进价七块,他原本叫价是十五块一把——
“没想到你小子这么能耐,有钱途哦!”张扬大口吃着面,脸上笑得跟老菊花似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怎会知道,为了这二十五块,我刚刚有一种拿命在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