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金标道“在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年轻人都已经跑了,只剩下十几个不愿离家的老人,其他更多村子都被鞑子又杀又抢,成了废墟。”
于得水想起和武殿章等人刚到河边时,那个废弃的村庄,还有被雅葛里屠村的张各庄,恨恨道“这些狗鞑子。”
于金标接着道“这里不能久留,过了河不远就是雄州,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恐怕就麻烦了。”
于得水被这话吓了一跳,稀里糊涂的竟然到了雄州范围,他回头看看,只见手下这些人垂头丧气,有的甚至拿着树皮往嘴里送,这一百多人急需粮食,还需要休息,按照于金标的说法,这附近村子几乎全都废了,剩下几个也都没粮,就算抢也抢不到东西。
更何况,总是这样没有目的瞎跑,也无法向张大虎和这些弟兄们交代。
于得水低头想了半天,猛的抬头骂道“真他妈的,左右是个死,老子拼了。”其他人听见这话,上百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看。
于金标扶着于得水上了供桌,他居高临下道“弟兄们,你们问我到底要到哪里,现在我就告诉你们,我的目的就是前边的雄州。”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雄州不比定兴,这一百多人纵然杀人如麻,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亡命徒,听了于得水的话,面面相觑,很多人露出胆怯的神色。
于得水道“雄州虽是大城,但一来他们的主力已经出城,所以城里空虚,这就有了三成胜算;二来鞑子想不到我们竟然会绕到这里,还敢攻城,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攻其不备,又有三成胜算;三来鞑子残暴不得人心,只要听说我们断头英雄到了,城里百姓肯定帮着我们杀鞑子,报仇雪恨,这又有三成胜算;最后,鞑子不知我们虚实,又有一成胜算。我们打雄州有十成十的胜算,那里又有粮食,又有金银财宝,大家到那里有吃有穿,谁能告诉我一个不去的理由。”
于得水自从上山以来,几乎可以说是战无不胜,在断头贼心目中,勇猛自然比不上铁苍、张大虎等人,可谋略却和秦锋不相上下,论运气那绝对没人可比,听他说的自信,顿时涌起希望,个个眼睛发光,嗷嗷乱叫,恨不得马上就到雄州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河水开冻了,我们怎么过去。”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目光齐齐投在于得水身上,于得水也是一愣,刚才光想只要打下雄州,吃喝全都解决了,还能发笔大财,却没想该怎么过河,他尴尬的站在供桌上,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于金标站在供桌旁,沉声道“我听村子里的老人说,河面刚刚解冻,那冰看着薄,实际上只是岸边的,河面中间的冰还很厚,过马和沉重的东西可能不行,要是光过人,还是可以的。”
于得水听了,哈哈大笑道“弟兄们听没听到,这是老天爷帮咱们。”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他们的马早就没了,不要说重兵器,很多人干脆赤手空拳,本来狼狈不堪,现在却成了优势,他们更加确信,这位于得水果然是个福将,对攻下雄州又添了几分信心。
于得水带人来到河边,看着薄薄的一层冰,他还是有些害怕。
张大虎最是高兴,明白只要打下雄州,不但可以有了落脚地,而且还能把河边的铁苍等人接应过来,至于雄州能不能打,他根本不担心,有鞑子尽管敞开了杀就是,他只怕鞑子少,鞑子越多他越是高兴。
张大虎来到河边,见众人有些畏惧,大踏步来到前边,手中镔铁棍一挥,高声道“弟兄们,我先到河对岸等你们。”说完,瞅准一块比较厚实的冰,一下跳过去,不等站稳,已经瞅准下一块比较厚实的冰,迅速往前蹦。
一百多个断头贼站在河边眼巴巴的瞅着,只见张大虎脚下的冰有的厚实,踩过之后并没反应,有的冰却有些薄,踩过之后“噼噼啪啪”的开始碎裂,只是张大虎的动作很快,不管厚还是薄根本就不停留,还没等薄冰粉碎,他已经跳了过去。
他跳的急,有几块冰没站稳,脚下一滑摔倒在冰上边,岸边断头贼的心一下提起来,见他连滚带爬的迅速起来,又跳上另一块冰,岸上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张大虎迈上对岸,于得水和一百多个断头贼这才齐声叫好。
张大虎身高体壮,手里又拿着一条沉重的镔铁棍,连他都能过河,其他人体重比他轻,手里的兵器没他重,踏冰过河更没问题。
于金标心细,让大家找几块木板拿在手里,要是踩进冰窟窿,可以拿木板挡一下,还可以铺在薄冰上,分散压力,又让众人不要距离太近,否则跳起来互相挡路,容易出危险,也不要太远,万一有人掉水里,也好相救。
众人按照吩咐,小心翼翼的开始过河,于得水怕众人踩过之后,薄冰碎裂,所以抢先道“弟兄们,我先到那边等你们了。”说完,在于金标保护下,迅速跳过河去。
他身子瘦弱,体重轻,一路上到没什么危险,很顺利的过了河。
剩下的一百多人,见张大虎和于得水相继过河,也按照他们的样子纷纷跳过河去。
毕竟天暖冰薄,经过一百多人的踩踏,十多个人躲闪不及掉进冰窟窿里,附近的人赶忙相救,仍有几个人没救起来。
等所有人过河之后,检点人数,还是少了几个兄弟。断头贼本就是一群亡命徒,生生死死见惯了的,其他人迅速集结起来,往雄州进发。
雄州距离河边不过十几里地,隶属大都路,人口十多万,驻兵不到三千,城虽不算太大,但因为靠着水边,运输方便,很多粮食通过这里运往大都,或者南下运往前线,是重要的粮食转运基地。
于得水赶到雄州边上时,已经是黄昏,他和张大虎、于金标简单商量,决定由他带领五十个赤手空拳的弟兄混进城去。
此时雄州守将正在河边,只要控制住达鲁花赤,马上安排带武器的弟兄们进城。
这个计划很冒风险,先不说五十个赤手空拳的人能不能控制住达鲁花赤,只要对方起疑,这点人根本不能活着回来,就算控制住达鲁花赤,那上千守军能乖乖听话吗,雄州守将听到消息,带兵回来里应外合,凭这点人怎么抵抗。
于得水并非想不到这些后果,但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他始终认为,总为为以后的事发愁,岂不是太过愚蠢。
于得水不放心张大虎鲁莽坏事,把于金标留下辅佐,临分兵前,他又让所有人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集中起来。
自从雄州主将走后,达鲁花赤根本不管城中防务,整天吃喝玩乐,自在逍遥,底下的士兵见他这样,也没人去认真履行职责,能偷懒就偷懒。
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连年战火使得朝廷花费巨大,很多蒙古兵都无法按时开饷更不要说那些汉族士兵,甚至半年不开饷银也很平常,而且待遇最差,有了危险却要打头阵,他们自然很不满。
守城门这种既辛苦还没油水的活,蒙古人自然不屑一顾,只能有汉族士兵负责。
于得水来到城门前,守门官正要指挥手下人关闭城门,忽然见到前边来了几十个破衣烂衫的汉子,连忙喝道“前边什么人,再要往前走就要放箭了。”
于得水连忙跨前两步,哈着腰,嘻嘻笑道“军爷不要误会,我们是逃难的。”
守门官看了看,只见于得水身体瘦弱,嬉皮笑脸的一脸讨好相,再往后看,那些汉子个个蓬头垢面,初春的风透骨,他们身上衣服却很薄,冻得瑟瑟发抖,很多人脸色很差,一看就是饿的。
守门官放了心,没好气的道“真晦气,明天再进城吧,今天天晚了,不让进城了。”
于得水的脸上堆满笑容,谄媚的道“军爷行行好,我们都是河对岸逃过来的难民,几天没吃东西,又冷又饿,这要是在城外再熬一夜,恐怕就要死几个,我们死了事小,给军爷添腻不是?”于得水说着,把怀里从众人那里搜集的值钱东西都拿出来,递过去道“兄弟们知道军爷辛苦,耽误大家休息,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进城背背风。这是一点小意思,给军爷们买点茶水喝。”
守门官扫了一眼,暗自算了算,这些东西虽不十分好,倒也能值些钱,他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就是心软,最见不得别人可怜。”把东西接过来,道“进去吧。”
于得水大喜,一面点头哈腰,一边回头对众人道“快感谢军爷,他老人家慈悲,今后他就是咱们的恩人。”
五十个断头贼纷纷高声道谢“阿弥陀佛”“活菩萨”“救命恩人”的声音响成一片。
天色渐黑,刚才守门官距离远没看清楚,离得近了,发现这些人都是面目凶恶的壮汉,听这些人齐声道谢,更显得底气十足,完全不像表面那么狼狈,想起正在剿灭断头贼,这要是让叛贼混进城,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连忙大喝道“你们都给我站住,你们这伙儿人莫不是断头贼。”
于得水不知哪里露馅,吓得两腿抖成一团,竟然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