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怜我这十二岁身高,若是对方离得近些,还得仰着头看人。
来人一袭白底黑纹的长袍,当我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我呆了几秒。“至少”有九分相似,他与曾经我在电视里见到的一位影星好像,简直就是古装版的!这张脸相似,身高也相似,就连肤色也是古铜色的。
恍惚之间,我以为自己是回到了故乡,眼前的一切不过一场戏,一场闹剧。但有一件事又将我拉回现实,他的腰间也佩着剑。
江湖中人?看起来应是比洛蛟还要年长。只听小菊行礼道:“小菊见过古香斋罗公子。”
古香斋…是古玩店吗?他是商人?可是单纯的商人,怎么会学江湖中人随身佩剑?莫不是个假把式,只是唬唬人而已?
罗公子…与洛蛟又是什么关系?心底不禁升起一丝警惕。
可洛府来来往往这么多的人,小菊就记他记这么清楚,小丫头该不会是……果然,小菊的脸透着些羞色。
“在下古香斋罗成。”他的眼眸璨如星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散发,吹动他的衣袂,仿若谪仙。
罗成!如果我正喝着茶,保不齐会被自己呛死。啊!——我最迷的古代英雄少年罗成?只是眼前此罗成非彼罗成。
“小月见过罗公子。”毕竟在这府中,看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女子施礼,我也现学现卖回了礼,“不知罗公子唤小月是为何事?”
“不知月儿小姐是何方人士?”
“小月是江南人,此来大漠是为寻亲,只是一时之间没寻到,这才暂住洛府。”我反问道,“不知罗公子为何对小月的来历如此在意?”
“在下只是好奇,月儿姑娘如何知道那句‘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是月儿姑娘从何处听来的?不瞒小姐,在下经营的古香斋中,有一副珏夫人与四王爷的字画。王爷的画,珏夫人题的字,上面所写的正是月儿小姐所说的句子。而此诗大盟并无多少人知晓,知道的人恐也屈指可数。”
我的脑海里像是过了道闪电似的,珏夫人?
传说中地图宝藏的主人——珏夫人?这句话全大盟本无人知晓,最早出自她之口?难道……
想着严木乔告诉我的那些纷扰往事事,我心中一时之间竟五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
那位珏夫人会是与我来自同一个世界吗?又或许,只是巧合而已。珏夫人又不似我这样的俗人,人家凭自己的才华写出来的,相同或许只是巧合。
“既然是鲜为人知,并非‘无人’,那可能是口口相传,流传至小月的家乡。也有可能,仅仅只是巧合。”我不仅在说服眼前之人,或许,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罗某唐突了,请问月儿小姐是江南何处人?”冷不防的,他竟一再追究。
大盟毕竟与中国还是有些不同,我不敢乱报地名,怕泄了自己的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正巧一个声音为我解了围。
“原来是罗兄,酒宴可满意?愚弟以为罗兄只喜好收藏古玩,原来罗兄也……”本该是调侃的话,洛蛟的语气却带着些一丝隐隐的怒意。
我见势开溜:“小月困倦,先行告退。”
洛蛟点了头,小菊便跟着我走了,临走时还不舍地多看了罗成几眼。
小丫头,不用这么明显吧,你家主人可就在边上呢。
这不到一天,小菊就好似与我混熟了般,开始将这洛府中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讲给我听,只望我小心为上,莫做了冤魂主子。我的性子本就不是很热得起来,除非真的放下心中的愁事,才会无忧无虑,倒是见了这小菊滔滔不绝的样子有趣得很。
但是有时也分分心,想着脱脱姐可好,想着海风是否会误会我。不知道青天到了没,还有我那坛子芦荟,等我回去怕是已经不能吃了。还有我的那棵大芦荟和那些小苗儿,他们可照顾好了?
若是寻人之事……万一败露,那么他们便也许永远都不知道我离开的原因,也不知道我最终会在哪处……而我留在他们眼前的,就什么也不剩,连记忆也会渐渐淡去。
嘴角一丝苦笑,视线开始模糊。小菊兀自说着,并没注意到我的神色,我不动声色地起身转过去。因为,想着想着,竟然忍不住哭了,眼中的泪水是那么固执,或许,也因为现在,真的是孤身一人吧……
玉连城,你究竟是在何处?面对着那些各怀心思,各有所求的人,我又该怎么做?
我推开房门,台前是一池露着嫩叶的荷,白日刚见到时,我惊讶于这大漠边,竟也能如江南种这一池荷。从前,我都不曾独享这一池荷,现在竟能如此之近。可是,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即便今时今日有了折取的机会,却连一抹初绽的花影都未曾赋予我。
小菊执意去为我准备一碗羹,毕竟晚宴上只动了那么几块筷子。
现在,四下并无人,只有月影、花影、云影、树影,以及渐渐变得轻柔——却被冷月照得备感孤寂的风。
梦,随风万里,几度红尘来去,人面桃花长相忆。
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难尽,你的眼眸如星,回首是潇潇暮雨。
天涯尽头看流光飞去,不问何处是归期。
今世情缘不负相思意,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
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莫回首笑对万千风景。
玉连城,同样一见钟情的缘分我不敢奢求,但孤独时心心念念的人都是你,叫我如何轻易放心。
如果无缘,我又为何偏偏在这异世到了你身边;
如果无心,为何不是相见不相识、转身即路过?
再度唱起《相思引》,多希望这份相思能不停,终有一日能够传到他心里,或是天可怜见,让他此时此刻出现在我眼前,即便只是幻影。
玉连城,你是我除了家人之外,第一个牵挂的人。
随着歌声,我自由而忘情地舞起,为这满池荷绿,为这满心相思,为着期盼终得复见的人。但这纷乱的千万世事之中,老天可会遂我这一番意?
梦,随风万里,几度红尘来去,人面桃花长相忆。
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难尽,你的眼眸如星,回首是潇潇暮雨。
天涯尽头看流光飞去,不问何处是归期。
今世情缘不负相思意,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
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莫回首笑对万千风景。
连城,我还仅是见过这茫茫大漠一处,见到这大盟的小小一隅,往后的日子或许还很长,在我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望我能一直静静的在你身边,能伴着你度过险恶困阻,随着春花秋月一日日过去,直到,你认定了一位红尘知己,直到有人愿与你携手百年,共度一生。
洛蛟没有声息地隐身在假山之后,他清楚地感受到小女孩的心思。虽然只是十二岁的身形,未显纤长,如此毫无杂念,那么纯粹地只存一个情字。是的,她活得那么纯粹,不似这人间的人。他最为明白,这人间不过是又一处混沌的阿鼻地狱。
她究竟来自何方,活得这般纯澈,抑或真的来自天上的宫阙,是那早早思凡而被贬下凡尘的小仙子?这般想着,洛蛟不禁自嘲。如今,仅仅清楚地知道她的相思,别的,却始终不知。
这真的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么?在这人迹罕有的大漠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的来历尚需再多观察观察。
夜深了,得知洛蛟在若霞的房中就寝,我想先探探这洛府。但夜深人静的,万一被人发现,只怕是有口难辩。若被洛蛟看出我的目的,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于是我决定天亮之后借口找落雪,查看这洛府。
一大早,我便醒了,先是借口将小菊等人支使开,然后自己找厨房,说是要亲手做些家乡的甜食,答谢昨天落雪的伴舞解围,其实是为了摸清洛府的地形,方便找连城的下落。
洛蛟看见我在府里东奔西走,似乎在找什么。他一问刚刚被我问路的下人才明白,我在找厨房。当然那只是我的借口。
于是为了不让我再作无头苍蝇地乱闯,他便亲自领我去厨房。
路上,他问道:“小菊呢,那丫头去哪儿了?只留你一人,也不知自己的本分。”
“不怪小菊,是我画了图,让她为我去采些我想要的花。就是昨天你见到我的那地方。”
“为何不让别的下人去做?府里总不至于敢怠慢我请来的客人。”
我知道他有些怀疑:“虽说我是大人的客人,但毕竟只是一介孩童,不好随便做些什么要求,不想被别人嚼了舌根。昨天便是在晚宴上招了些人的嫌,但也亏了昨天,指不定还能得一能谈心的知己。”
“还在在意昨天的事?”洛蛟没转过头,只是且行且问着。
我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侧:“小月自问也是有些小心眼,不比大人这般男子大度,别人对我是好是坏,小月是记着的。对小月好的,小月自会尽心报答;为难小月的,只怕小月不去招惹,她也会自己找上门来。小月自小便认定了一句话,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洛蛟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疑有他,便领我到了厨房。一看洛蛟的表情,便知道他鲜少到厨房来,所谓君子远庖厨,应该就是如此。
“你听说了吗?昨天宴会之后,深夜里大堂又闹鬼,竟然又有怪声,李老伯去看的时候,什么人都没有。好像有男人的叫声,好恐怖。”
“是啊是啊,听说还有从地底下传来的叫声,莫不是近日里这府中真冤死过什么人……”
厨房中,众人都作恐怖状,沉浸在想象里,没有注意到主人的到来,也想不到他会来厨房。洛蛟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才如同被猫抓到的老鼠,吓得扑通跪了下来。
“起来吧,做事时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就到管事房领了工钱走人。”洛蛟转身又对一位中年女子吩咐道,“洪嫂,月儿要弄些东西,你在她身边帮个手。”
被称为洪嫂的妇人,领了命:“是,奴婢知道了。”
“月儿,洪嫂的手艺是全府最好的,你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谢洛大人。”
看着洛蛟离开,我按着从前的记忆做了山药枣泥糕和仙草冻,只可惜没有仙草,只用了些别的蔬果汁与米浆来代替。毕竟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在这古式的厨房里也难下手,只有吩咐洪嫂来帮忙。
“小姐应是大户人家的吧,却是有心记得这些吃食的做法?”
“是家乡的甜食,常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给我吃,我便也记下了。”其实不然,真正原因不过因为我是一枚吃货罢了。
“原来如此,小姐小小年纪就如此知书达理,将来必定会得个好夫家。不不,若是有那位男子得小姐垂青,必是个有福之人。”
“好了,莫说这个了。差不多可以倒米浆了,好了之后,倒出来放凉了就好,就些糖,或是放在糖水里都行。”
厨房里大伙都看着稀奇,我本着利人利己的想法也就分了些给她们。聪敏如洪嫂,估计早是将我做的方法记在心中了。
我拎着食盒从厨房里出来,刚刚洛蛟还在,现在到哪里去了,真不是个好向导。也不能怪他,谁让他是辛城的守将,繁事缠身。
不过这也正巧给了我继续搜查的借口。但一思及洛蛟是能够让玉连城都落入陷阱的人,我背脊不禁窜上一阵寒意。
除了洛蛟的书房和卧房,以及那十大美人的房间和库房,我几乎把洛府快翻遍了,也没找到这府里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无奈,我只得将甜食先送去落雪的住处。
“来朔北之前,小月还只是个养在闺中的小人儿,未见过这般场面,昨天真是多亏了落雪姐姐,才没有出丑。这是小月的一番心意,是些家乡的甜食,还望落雪姐姐不嫌弃。”
“哪里的话,小月的歌,怕是连京城的头牌听了都留恋不已,落雪能为此曲伴舞也是有幸,只是不知这《相思引》,是小月所作,还是……而这相思又是唱与谁听?”
落雪果然是明眼人。“哪里,《相思引》是小月家乡的曲,至于相思,小月小小年纪,哪有什么相思之人,要相思的必也只有远在天边的亲人。”
“听说小月是江南人士,不知家在江南何处?家中亲族让你孤身一人来这大漠寻亲,是否放心?”
这话好耳熟?这不是昨天我对罗成说的话吗,就连洛蛟都不知道,落雪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小菊?不,不像是小菊泄露的。
那只有一个可能!
罗成,我也真服了你,竟然能在洛蛟的枕边安插人。但无论是眼前的落雪,还是罗CD应是些谨慎的人,怎会故意将落雪的身份透露给我,为什么?
既然你对我的身世那么感兴趣,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不论这个世界有没有这么个地方。
“小月是浔城人,原本是有一位亲人相伴来寻亲的,但不久前走散了。”有了第一个谎,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去圆之前的谎,谎话太多了便会出错。于是我借口离开了,一切就让他们自己去查、去烦心吧。
临走前,落雪送了我一支银簪。
走在回去的路上,又听到下人们谈论大堂闹鬼的事。
“从前都没这种事,怎么这三四天来尽出这种事?那鬼声闹得人心惶惶的。”
“别讲了,万一他跟上你就惨了。”
两人匆匆走过,仿佛怕沾染上晦气似的。三四天?大堂闹鬼?是什么人会在洛府中胡来?洛蛟作为一府之主又岂会容忍,或者……
大堂里莫不是有机关?大堂底有密室!玉连城会不会?
“小姐!小姐!”小菊提着篮,突然向我匆匆跑来,“小姐,花采回来了。还有,这是罗公子派人送来的请帖,罗公子请小姐参加今晚罗府的晚宴。”说着,她将一封请帖交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