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总是一副保护的样子,总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不会让我缺衣少食,不会让我缺少任何这个年纪该有的物质需求,不会让我孤单,不会在我悲伤的时候不理会,不会在我想要依靠的时候躲开,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会抛弃我离开我……可是,总是会有忘记某个重要时刻的时候,会有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会有眼神被别的女人勾走的时候……不甘心,好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如果做得到,不想离开他哪怕一秒钟,可惜不可能,他要去工作,自己则要去读书。期望他是自己的一部分,专属的一部分,可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虽然会一辈子不会和我分开,但不会是一辈子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活生生的人。总有一天,他心里会装上另外的人,会像照顾我一样照顾她,而且会更好,甚至还会和她结婚……唔唔,可恶可恶,嫂子什么的,绝对不能允许啊!
一直以来都在哥哥面前表现得很小孩子气,在他面前永远只用名字来自称,和他说话时三句话里两句会有哥哥俩个字,一起逛街的时候总要挽住哥哥胳膊撒娇,这一切幼稚的表现,其实只是因为不想面对这个年纪差不多就该接受的未来,只是想着永远保持这样最好。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不对,为什么就是放不下?那个青梅竹马的腹黑球也好,昨天电话里的那个沉默大小姐也好,甚至连最好朋友的香菜也好,她们会怎么样自己都干涉不了吧。这样霸着哥哥,其实只是自己自私……好自私!我就是个自私的小女孩,得陇望蜀,不仅要他一辈子的守护,还想要得到他的全部,天底下怎么会有像我这么无耻的人啊,害了自己还不够,一定要拖哥哥下地狱才甘心么?
像现在这样就够了吧,感情很好的兄妹,不离不弃的兄妹,相依为命的兄妹,相濡以沫的兄妹,够了吧?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吧?够了吧?
希乃的泪水喷涌而出,顺着铁链一直流到秋千板上,嘀嗒嘀嗒又落到地面。
好久没这么哭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泪眼朦胧的希乃观察一下周围环境,突然有种想破涕为笑的感觉。不知不觉就来到去年哭过的那个小公园了吗?对面就是哥哥兼职打工的二十四小时快餐店,去年有那么一阵子每天晚上来这里瞭望。
“啊!不好,哥哥马上就要过来了,要是看见我这副模样就不得了!”希乃想到短信上说的,弦一说不定现在正在赶过来的途中,不禁心里一慌,拭干脸上的泪水从秋千上站起来起身要走,挎在肩上的书包竟然被秋千卡住了,自己这一冲,带起秋千整个哗哗乱响。被这一阻,希乃不得不停下,回身来解卡住的地方。这时她才开始仔细观察这架秋千:“一点都没变呢,所有都和去年一模一样。”看看时间,五点半左右,离弦一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嗯,应该还可以再坐会的。
去年五月份,自己一个人在这黑暗里痴痴望着对面的煌煌灯光。有过第一次后,有些事就会成为习惯。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只是想看看哥哥工作的地方,看着看着不由就开始发呆,然后罔顾飞逝的时光,心里直觉得温暖。自己身处的地方越黑暗,哥哥位处的那边越明亮,越觉得踏实心安。不可抑止地开始期盼,能呆在这里越久越好,所以开始迷恋这种感觉,心想只要比哥哥后到先走,他是不会发现的。于是每天都会过来,晴天也好雨天也罢。除了雨天回去的时候痕迹的处理会变得麻烦了一点,下雨天的瞭望,其实会觉得更加温暖:冰冷加上黑暗,好像会让灵魂脱离出身体,然后脱离出来的纯粹的灵魂继续望向对面的灯光,整个身体会顿时充满更大的暖意。真想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这种感觉真好,比一个人关在漆黑的家里,把灯关掉,把窗帘掩好,把所有的光都驱赶出去所感受到的,更好。
直到有一天,很晚,逛街的人都没了兴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个秋千上正望得好好的,突然过来几个人,把整个视线都挡住了,怎么动都看不到对面的光,就生气地叫他们离开。他们只是笑,奇怪的笑,嘴里面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很讨厌。不想理他们,想要躲开,然后重新找个看得见对面的地方。结果怎么也走不开,他们围住了,哪个方向都出不去,非常气愤地骂他们,他们笑得更猖狂了,渐渐把包围住的圈子缩小,向自己靠近。这个时候才觉得危险,他们的眼神有种疯狂的味道,说出的话越来越听不懂,然后,开始觉得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颤抖着蹲在地上,他们已经完全围住自己了,这个时候从外面看的话应该几乎看不到自己。有人的手伸过来,毛毛虫一样摸自己的手,毛躁地捏自己的脸,好恶心!可是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嘴怎么也张不开,好可怕!心里面于是只剩下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呼喊:
“哥哥!”
于是哥哥就像风一样来到自己身边。
明明张不开嘴,明明害怕得发不出声音,明明只是在心里面呼喊,他还是听见了吧。心电感应?只有最亲密的人之间才有的心电感应?是这样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那些人显然被哥哥突然冲进包好的圈子弄得措手不及,都不由退了一步,哥哥半跪下紧紧搂住我,我也紧紧抱住他,从来没有这样如此渴望他的怀抱,抱得这么用力,以至于哥哥发出了一声闷哼。不对,是哥哥被那些坏人踢在背上了,他们回过神之后,有人狠狠地在哥哥背上踢了一下。这些坏人!很痛的吧哥哥,让希乃给你揉揉好吗?站起来要摸索着他的伤口,哥哥也似乎很体贴慢慢站起来,转过去背对自己,就像要方便自己寻找他被踢中的地方。可是那些坏人为什么要像看见怪物一样恐惧地看着面对着他们的哥哥啊?很痛吗,所以表情会很狰狞,然后把他们吓住了?还是因为他们触犯了哥哥最忌讳的逆鳞,已经控制不住的愤怒彻底爆发,脸上开始恐怖地扭曲起来了吗?哥哥的背上的衣服有个清晰的脚印,嗯,希乃先把它擦干净。不要动,脚印不要动,会瞄不准的。嗯?那些人怎么又咒骂着围过来了?哥哥你冲过去做什么?回来啊不要和他们打,他们有一,二,三,四,五,六个,打不过的快回来啊哥哥!希乃可以和哥哥一块儿离开这里,希乃会跑得很快很快,所以快回到希乃身边,牵着希乃的手一起跑啊。不要打了哥哥!没反应,可是没反应,这次哥哥听不见了,心电感应不灵了吗?张嘴要叫,但是马上就感觉到有咸咸的东西不断地流进口中,咦,这是什么?
原来,已经在流泪了吗?
为什么啊,父亲死讯传过来的时候没有哭,哥哥每天忙得不得了没时间陪自己的时候没有哭,自己一个人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浴缸里,数着淋浴管的静静水滴声时也没有哭,现在哥哥明明这么危险了,为什么要哭啊?可恶,我真是没用啊,可是又真的忍不住,只好又蹲下去,努力地抹开喷涌的泪水,想分清眼前纷乱重叠的人影,结果只能看见更加纷乱重叠的脚步。
有人跌倒了,爬起来,再次冲进人群;又有人跌倒,没有动静地趴着不动;有人大声呼喝,指手画脚;有人左支右拙,狼狈不堪;有人要冲到自己这边,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踢中小腿摔倒;有人一直背对自己,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却始终没有停下来……对面的商业街这时似乎因为这边的嘈杂而开始有稀稀落落的路人准备往这边聚集。那些坏人见状,终于害怕了,发一声喊,相互扶持着四散奔逃。
这时终于可以看清哥哥的身影了,他大口地喘着气,向赶过来的路人们道谢,路人们嘟囔几句都走开了。然后哥哥转过身面对自己,脸上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愤怒,后悔,怨怼,不一而足。开始严厉地说教。等一下哥哥,你说得不对,通通不对,不是那样的,让希乃说好吗,希乃可以解释的。哥哥变了一个人一样,飞快流利地说着,快到反应不过来,快到就像所有的话都像打过草稿然后又背过十多遍一样——等等,明白了,希乃明白了,哥哥这是在担心,一直在担心,怕希乃没了父母,缺少管教然后学坏,以前没说出来,现在趁机会一口气要全说完。哥哥果然是个笨蛋啊,和希乃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连希乃的为人都不了解吗?我为什么要学那些坏女孩啊,我没有父母,不是还有哥哥你吗?哥哥你一直都是我的全部你不知道吗?嗯,不对,哥哥应该不至于这么笨的——还是说,其实哥哥也很在乎希乃?非常非常在乎希乃,以致于根本不加分析,不考虑合理性,就单纯地只是把最担心的状况说出来?是这样吗?原来哥哥也怕希乃离开你吗,怕学坏了不认你这个哥哥吗?哥哥也怕一个人吗?是这样的吧,这种表情,这种态度,一定是这样的吧。唔唔,好高兴,希乃猜到哥哥的心意了好高兴。哥哥继续说吧希乃会听下去的,希乃不会打断。可是,为什么还是好想哭呢,泪关一旦打开了果然很难闭上去吗?算了不管了,既然哭就让自己哭到舒服吧。
右手被哥哥牵住了一起回家,虽然哥哥握住的力度有点大,不过很高兴,因为好久没有这样牵着手一起走了。积蓄了太久的泪水怎么也流不完,脸上肯定很乱,其实早已经不那么悲伤了。这不算哭吧,哽咽声都没有,只是眼泪在不停的自己跑出来而已。到了家,哥哥对着自己完全呈紫色的右手发呆,终于停止了说教,只是问自己不痛么。不痛,真的一点不痛,那希乃现在可以说话了吗?不过希乃想要边抱着哥哥边说哦。然后自己开始一点一点解释原因。说完之后,哥哥一脸愕然半晌说不出话,嘻嘻,叫你不相信希乃,误会了吧,现在很内疚了吧?要补偿哦补偿,希乃会眼巴巴地瞧着哥哥要补偿。刚好残留的泪水让眼睛看起来更迷蒙,加上摆好的被误会的楚楚可怜的表情,神仙都会被希乃打动的哦哥哥!
“以后睡在一起吧。”哥哥思考了片刻提出的建议。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