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之上已经平静了许多年，孔子刚刚定居东山之后常有人慕名而来，为了拜入孔子门下的人无所不用其极，若是与那些人计较则于孔子清名有损，但若不与他们计较则那些为名图利的市侩之人着实惹人生厌，所以东山设置了这一步登天梯之后引起了山上儒家弟子的一致推崇，因为他除了测试上东山的人的天赋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将那些缠人的江湖宵小们拒之门外。
东山的正门已经许久没有迎来过访客了，久到东山上的诸人都觉得那气象巍峨的十八盘似乎都有些华而不实的感觉。
上次东山中门大开还是鲁国国君亲自上山，并赐下了“国之栋梁”那几个大字。那次鲁国国君亲自站在那块刻有“小天下”三个大字的牌坊前恭敬的说：“愿以大夫之位待先生”，即使是鲁国国君的态度在常人看来已然是无可挑剔，但这份好意还是被孔子婉言拒绝。
当时被孔子拒绝的鲁国国君不恼不怒，反而笑言到：“匹夫之天下困于一城，王之天下困于一国，只有夫子之天下囊括宇内挟以八方，真乃大丈夫也！”
也就是这件事奠定了世人对鲁国国君“为人有雅量”的评价，自那天起随之诞生的也有夫子登东山而小鲁的说法。
孔子事后只是笑着对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颜回说：“以力杀人最下成。”之后鲁国国君就再也没有莅临过东山。
在东山日出、云海、金河、落霞四大奇观中无疑以日出最为著名，在东山最好的观景地点就是孔门正门的那块小天下的牌匾前。
这里是孔门的正门，也是东山十八盘的尽头，对于东山上的那些整日在这里走动的人来说东山十八盘也就是几节楼梯而已，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神乎其神。
虽然在世人眼中这里就是天路尽头，可对于这些根红苗正的儒家弟子而言，这里最大的用途就是观景和读书。虽然有资格在东山上读书的人并不多，可这金顶前还是每日都人满为患，如果想要在这儿读书往往要天不亮就要跑去占位置。
今日最早来到山门前的是个小书童，他已经连续两日没有在这山门前占到好位置了，要是今日还占不到好位置，回去肯定会被少爷好一顿数落。自己家族为了将自己送上东山可是花的大力气的，仅仅花的银子堆起来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但是若是因为占不到好位子讨不了少爷的喜，最后被赶下东山那他那个古板的父亲不打断他的腿？
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他知道有几个小厮已经盯着他的位置好久了，那几个家伙不好好读书，就天天在少爷面前嚼舌根，否则少爷的那种好脾气肯定是不会说出“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种重话的。
所以他今日三更天就忍痛起床，为了这个位置他当真是下了血本。想想他也是大家弟子，曾经锦衣玉食长大的自己居然为了一个书童的位置要起早贪黑真是让他一时间悲从中来，他摸了摸怀中的那本《论》，想要就着月光研读一番，这并不是他真个将这本书奉若天书所以随身携带，而是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通过那出师的测试好出师下山，那事后他就可以顶着孔门弟子的名头去顺理成章的出去享受那花花世界。
但他还没从怀里摸出那本《论》，就发现在堪称黄金位置的十八盘尽头处居然已经有人了。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要知道现在还是三更天，而且还是腊月的三更天，小书童身上裹着北国那边的皮衣皮毛，浑身捂得几乎就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即使是这样山风一吹脸上的边缘部分还是觉得疼的要裂口子，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两更？午夜？总不会一整晚都呆在这儿吧？
而且看着人穿的如此单薄，难不成这人读书读傻了？
如果不是儒家一向不信鬼神而且东山又有孔圣坐镇，这小书童几乎以为这是什么山鬼精怪了。
小书童状着胆子走到那人跟前，正要问上两句，却看到了一双金黄色的双瞳。
即使是小书童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双金色双瞳的主人对着这已经下破胆子的小书童笑了笑然后很勉强的说道：“东海杨氏，求圣人为师。”
有个少年走完了那一步登天梯！
这个消息如同第一缕春风那样虽然无人刻意宣传，但在一夜之间在孔门之中就无人不晓。
这本应当是一件喜事，因为孔门七十二贤可能很快就要多一个小师弟了。并且这个小师弟走完了一步登天梯，这最起码证明他天赋之高，世间罕有，料想是很快就能够超过诸多师兄，甚至证就那高高在上的圣位也或未可知。
但是无论是那位声名远播的孔圣人还是那心胸一向宽广的孔们七十二贤都不约而同的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整个孔门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这个少年的命运并没有如同别人想象的那样从此一帆风顺，而是仿佛陷入了更加困窘的境地。
因为那位走完了一步登天梯的少年是妖，那双看起来诡异无比的金色的双瞳一看就知道不是人所有。
如果说双瞳有异还不能完全说明他的身份的话，孔圣人淡淡的一句“生而为妖”则将这个少年的身份一锤定音。
就算他是人，但是孔圣人说他是妖，那么他也要是妖。
孔圣是天下之师，他说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还好这位这自称东海杨氏的少年对此早有准备，在他上山之前那个骑牛老头已经对他仔细的说过他此行不可能一帆风顺。
儒家是天下第一家，前有孔圣达天下之先，后有孔门七十二贤，可谓人才济济。孔家本就是百年世家底蕴极深，自从孔丘成圣之后孔家的声望更是到了顶点，如今圣人收徒必成为天下焦点，就连鲁国国君都要亲自来庆贺不可。
可儒家毕竟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家了，孔门七十二贤个个都可以独当一面，对于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师弟孔门中人固然会欢迎，但是并不渴求。
这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天才，有的是天赋异禀的少年愿意拜在儒家门下。“天下书生皆儒生”的说法在几年前或许有人还会提出异议，但随着孔门七十二贤个个都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之后，这句话已经仿佛已经变得天经地义。
作为名满天下的孔子的弟子，他可以很笨很蠢，但是他的出身一定要干净。
他可以不为孔门争光，但是他一定不能为孔门抹黑。
所以这个自称东海杨氏的少年，不，现在或许说是妖孽更贴切一些，他注定与孔门无缘。
但是在众人眼中这个少年却是出奇的倔强，在孔门的山门前一站就是几日，大有你要是言而无信我就耍一手流氓给你看看的架势。
不过孔门众人对此并不意外，对此毕竟能够走过东山十八盘的人无论是心性还是天赋都肯定是上上只选，让他这么放弃做孔子门生的机会确实不太可能，这种手段之前那些泼皮无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无一例外的被孔门诸人“请”下了山，并且保证不会再来。但是那些非常手段却是不能用在这个少年身上，因为他走过了那一步登天梯，于情于理孔圣都应将他收为弟子，儒家尽皆翩翩君子，从来无人食言而肥。他们虽然不能让这少年一步登天，但也不能在他站在最高点的时候将他往下推。
孔门众人众人都好奇着少年虽然年纪尚小，但是绝不是少不更事的那种人，他肯定应该清楚若是孔子想要收他为徒根本就不会将他晾在这儿受这雨打风吹？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拜师成功，今日目睹了此情此景的孔门众人怎么会不给他使绊子？
这自称是东海杨氏的少年如何不知道就算他拜了孔圣人为师又如何？那还不是任别人拿捏？他本来是有心想要和孔门中人妥协的，只要孔圣愿意帮他镇压住体内的那道剑气，剩下的什么就好商量。
但是从那些来参观他这个走过一步登天梯的天才的人的窃窃私语中他明白似乎那位高高在上的孔圣并不打算和他善了。
圣人既然不打算和他善了那么他就毫无生路，他已经没法回头了，因为就算孔子不动手，只要他下山，有的是人愿意行那斩妖除魔之事。
此时他坚持上山可能会很惨，但下山无疑会过的更惨。
“骑牛老头！你可坑惨我了。”少年的心中哀嚎到。
进退两难。
正在少年进退两难之时此时在山下有一骑牛老者在月下缓缓的抚剑。他似乎感受到了山上的人对他的咒骂，他笑了笑然后将那剑匣上残存的一柄剑拔出了少许。
满天星光陡然发亮，诸多星云连成一片，宛如诸神莅临。空中黑云翻滚如浪，隐隐能从中听见刀兵相接的厮杀声。
杀意冲霄！
那骑牛老者缓缓的合上了剑，那满天异像才缓缓退去。
青牛缓缓的离去，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个轻声的低语。
“我有一剑，可分东山。天下万物，无不可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