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还是回到T市,本来跟公司合约还没到期,但在容秉延的帮助下,也顺利的辞了工作。
我当然是先回到了家里,妈妈一定是真的想我了,见到我眼眶直发红,给了我大大的拥抱,不但一句也没有骂我,也什么都不过问,还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好久违的味道。
后来和爸爸妈妈聊了半天,爸爸怕我长久坐车累了,就催着我去休息,妈妈看着我,第无数遍念叨:“死丫头,可算舍得回来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结果仍是没忍住,下床找出了闭关两年的号码重新装上手机,开机后,没一会儿就跳出无数条短信,有来电提示的,也有信息。
短信一下子跑出太多,我应接不暇,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手机才停了震动。
我跳跃地翻看了几条阮晋鸣的信息,每一条的内容都不多,大部分都是一句话。
“多然,你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就不怕我找到你?”
“你躲什么呢?嗯?我就是翻了天,也要把你找出来!”
“失踪这样的把戏,你也玩得出来,可真够无趣!”
“程多然,你真行啊,我大姐都让你请动了。”
“多然,你回来,我不生气了,你回来。”
“思念并不重,只是像及了一整个秋天的落叶。”
“多然,我想你了。”
“多然,T市又下雪了,你那里呢?冷不冷?”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是否还记得?”
“我今天又去找许嫣兮了,不过多然,她的脾气也和你一样臭。”
“多然,我是不是从没和你说过,我爱你。”
“多然,生日快乐。我给你备了礼物,寄在XX银行,哪天你回来了,你记得取。”
“程多然,你什么时候回我电话,嗯?”
“多然,我见过你妈妈了。她人真好,和和气气的,不像你,就一臭水沟的石头。”
“我最近心口常常发痛,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记不住你的轮廓了。”
“我累了,多然,你这样躲着我就不累么?”
“我总归是捂不热你的心,多然,我是真的倦了。”
“L城的天气比T市还恶劣,难为你也呆得惯。”
“程多然,你回T市吧,我放你走。”
“......”
我知道阮晋鸣其实很讨厌发短信,我想象着他握着手机打字的模样,心里莫名燃起一阵悸动。其实他的每条短信都只是简单的字眼,却不知道为何也能刺得我心口发闷,最后还抑制不住地躲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次日下午,我从老家动身去市里,两年后的T市变化并不大,冬日的阳光正好,暖暖和和的,还是熟悉的街景,熙熙攘攘、陌生的人群。
到了军总院的门口,我给杨峥打了电话,问了阮晋鸣的病房号码。
杨峥见到我第一眼,淡淡的笑道:“多然,你又把头发留回来了。”
我也笑:“好久不见,杨大哥。”
杨峥说:“是挺久。走吧,外头风大,在8楼。”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江熙远,原来整个8楼就住了阮晋鸣一人。江熙远见到我也没有惊讶,大概容秉延都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江熙远笑说:“终于是回来了。”
我细细喊了声:“江大哥。”
江熙远揶揄一句:“昨儿听秉延说,你一见面就喊他‘容先生’,听起来格外刺耳,哎呀,亏得你没喊我‘江检’,不然我也心凉心凉的。”
我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杨峥说:“行了,别逗她了,你不是赶着去检察院吗?”
江熙远这才进了电梯,又不忘补充一句:“多然,阿晋刚睡下,他最近睡眠不好,你先别吵他。”
我微微点了点头,紧跟在杨峥身后,心里有些沉重。
到病房门口时,杨峥说:“阿晋在睡觉,我一会儿还有一场手术,你若无聊,我让人给你送几本书上来?”
我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你先忙,我进去坐会儿。”
我推开门走进去,走到病床边,阮晋鸣睡得很安静,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打开的小扇子,他似乎清瘦了笑许多,看着让人心疼。英俊的额头愣是多了一道小疤痕,幸好没有我小腿上的疤痕大,要不,他就真的毁容了。
我不由自主的伸手触上他的额头,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嘴里呓语了一声,我没来得及仔细听清楚,就吓得连忙收回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走,我就坐在阮晋鸣的床边发愣,一道突兀的铃声打断了这一刻的静谧,是床头桌上阮晋鸣的电话响铃,阮晋鸣因此也醒了过来。
他缓缓的挣开眼,伸手摸到手机,忽地看到我,迅速的闭了闭眼,再睁开,随即又闭上,不到一秒再睁开,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我浅浅一笑:“你醒了。”
他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手机不慎从手里滑落,掉到了地上,他只盯着我低哑着声问:“怎么是你?”
我记得大多时候他都是先喊我的名字,这一次,他见到说我的第一句却是“怎么是你”,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阵酸楚。
“嗯,是我。”我弯身捡起已经停了响声的手机,放在他手里,“我回来了。”
阮晋鸣随手把手机丢在床头,下了床,走到窗边,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他摸了摸身上的兜,愣了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病服,随即轻笑:“诶,烟瘾犯了。”
我凝睇着他,喏喏道:“烟抽多了不好,还是戒了吧。”
他唇角弧度加深,双手揣兜,与我对视,慢条斯理地说:“谁去找你来的?秉延?阿远?还是我大姐?”
我怔了怔说:“我自己回来的。”
他突然笑出声:“哦?那可真是罕见了。”
我心里猛地一缩,定定的看着他,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过了很久,阮晋鸣走回床边,坐在床沿,打开床头桌的抽屉,拿出一包烟,打开后却发现没有烟了,遂又丢在桌面上,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眉宇间隐隐似有疲惫:“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我不想看到你。”
他从见面到现在都没喊过我名字,我心口莫名的发闷,很是难受,我朝他走近,细声说:“我一会儿再回去。”
他的唇线刚毅,嘴角微微下沉,语调不冷不热:“这算什么?知道我生病了,来可怜我?”
我忙不迭的说:“不是的。”
他嘲讽:“那是什么?总不会要告诉我,时隔两年,你忽然发现自己是爱我的,所以巴巴的来找我吧?这样是不是太矫情了?嗯?”
我站住了脚,一动也不动,他本来脾气不好,我又惹他生气,所以态度冷淡点也算常理之中,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笑说:“晋鸣,我真是有些想你了。”
他的手明显是抖了一下,我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着细细小小的针眼,好像还有些浮肿,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紧了一下,想哭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嗯哼,你说完了?”阮晋鸣却优雅的笑了,重新站了起来,朝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平静的骇人,“说完了,就回去吧。”
我还是站在他身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只是声音发了颤:“晋鸣。”
阮晋鸣朝我看了一眼,然后走到门边,给我开了门,默然地说:“多然,我不爱了。你回去吧,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终于喊了我的名字,说的却是,不爱我了
我忽然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我注视着他的眼,语调有些底气不足:“我不信,你撒谎。”
他莞尔一笑:“多然,我是真爱过你,可你偏要狠了心离我而去,两年过去了,我就是再爱你,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更何况,我后来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没有了你,我照样吃得好,睡得好,循规蹈矩的生活。多然,我没撒谎,我确实是不爱你了,撒谎的是你,你心眼软,听说我生病了,便回来和我说你想我,可是,多然,我如今不爱你了,也就不需要你的想念,更不需要你的可怜。”
“你就是在撒谎,我手机里全是你的信息,你忘了吗?你若是忘了,我现在就拿出来给你念念?”我一边说一边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
阮晋鸣一直在笑,语气比我平静得多:“你这是做什么?那都是多久前的短信了,你是不是才看到啊?可你怎么就不顺便看看收短信的时间啊?那些信息差不多都是你刚离开T市的那段时间,你都没有发现吗?”
我顿了顿,一手紧紧的握着手机,一手暗暗揪着衣角,他说的对,我确实没有注意看时间,我甚至不知道,他给我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什么时候。
他继续说道:“多然,你又犯傻,人心会变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从前不要我的爱,如今我遂了你的愿,真的不爱你了,你怎么反倒没法接受了?”
我说我想他并不是撒谎,我心里一直都是想他的,可是我没有勇气回来,我害怕,我怕那些门第观念,我更怕他永远只拿我当替身,可是容秉延说了,那是阮夫人欺哄我的伎俩,阮晋鸣喜欢的就是我,根本没有替身这回事,我努力压在心底的汹涌澎拜又被翻涌了出来,可现在他却硬生生的告诉我,他不爱我了。是不是人们真的都无力接受一个爱自己很久的人,忽然和自己说不再爱了?是不是因为我的懦弱,我的鸵鸟心态,又一次把自己爱的人推远了?我深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心隐隐作痛,我还特别想哭,可我只能咬紧牙根忍着,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
不,他一定是怨我心狠离开他,所以生气了,所以故意这么说。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低着头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努力把眼泪逼回去,镇定从他身边越过,清了清嗓子对他说:“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你别再来了,我不愿看到你。”阮晋鸣却急不可耐地回绝我,极力强调着,“真的,多然,我没骗你,我实在不愿再看到你。”
我的脚步已经踏出了病房,听到他的话,便抬眼望着他,正想再开口说点什么,他却不再多看我一眼,迅速掩上了门。
我望着被关上的门怔忡了许久,终于没忍住,靠着墙壁蹲了下来,整个脸埋进膝盖里,就这样无声的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