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荷的妈妈按年龄算应该是和藤萝儿相仿,大小不能差上两岁,但这样一看,相差恐怕不止20岁。且不说穿着寒酸,看那张脸,蜡黄暗淡,枯瘦如干尸,两只大眼陷下去凸显出两个坑,如果是半夜阴雨天,她去野外,准能把人吓成鬼,把鬼给吓哭。
藤萝儿原本是做好与偷走自己女儿的她大闹一场,然后诉诸法庭,可此时一看这般光景,已基本上看不出当年那个年轻村妇的影子了,一下子楞在当场,二十多年来堆积与沉淀在心底的怨恨,好像是被扎破后的气球里的气一样,一点点的散出去了,飘得无影无踪。
小荷的妈一眼就看出了藤萝儿,只是老了一点儿,二十几年的岁月几乎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变化,与当年的那个城市贵妇人还相差无几。于是她望着藤萝儿,干瘪的嘴唇哆嗦起来,话还没有说出口,那深陷的双眼窝里却溢出了泪,泪珠漫过眼眶挂在了高高凸起的两个颧骨上。随着嘴唇的哆嗦,枯瘦的身体也哆嗦起来,像是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妈!”小荷慌忙放下她抱着的侄女,去搀扶妈妈,她妈妈摆摆抖颤的双手,像是在投降,不知她此时在向人还是命投降,她的拐杖横躺在了地上,她人也斜坐在了地上,嘴里终于发出了声音:“你……你到底还是找来了!我……我把闺女还给你!”
藤萝儿也有了一阵的心痛,也不知是为自己,为女儿,还是为眼前的她,悲声地说:“二十多年了,你还能认出我来?”
“二十多年来,每天看着你的女儿,哪能忘得了你的模样?”
“当年说好了换,为什么还要偷?”
“唉!鬼迷心窍!我和老头子干了这件缺德事后都没落到好啊!……来到家不到四个年头,孩儿他爸就带着一个小儿子去阴曹地府赎罪去了。我带着一般大的一儿一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哭了三天三夜,想着把女儿还给你,可那时候我往哪儿去找你?最后也抱着赎罪的心理咬牙留下来把一双儿女拉扯大。唉……命该如此!孩子长大了,我的身体垮了,得了个肝癌,活不了几天了。你能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找来,也算谢天谢地了,我把女儿还给你,我死了也就能闭上眼了……”
“嗨——你们两口子真不该……我问你,当年你是怎么把我的小女儿给偷走的呢?警察和医院里那么样的寻找都没有找到,我记得你们两口子还在医院没有走呢,那孩子放哪儿了?”
“别提了!……实在是缺德……我们趁着你和两个孩子都睡着时,一个看着门,一个去抱了孩子用大衣包了,无人知道。正好那天我妈妈去了医院又赶着回去,所以就让她把孩子放在了一个包裹里带回了家。我们留在医院又呆了一天才出院,到家后孩子都饿哭哑了喉咙……我们在作孽啊……”
一切都清楚了,其间的恩恩怨怨也就因为人性善良的光辉,都烟消云散了。二十多年未见的妈,何小荷本该是藤小荷,她这对藤萝儿的一声“妈”喊出口喊得可是十分的艰难与苦涩啊!
藤萝儿答应这以往的事就不让小荷的哥嫂知道了,只当是小荷在城里工作有了出息,留给她们家五万元钱贴补一下一家人的生活。小荷和小荷的养母坚持不要,丁一过来说:“就算公司对小荷的补助,用来给阿姨治病吧!”
“那就谢谢领导了!我这病已经被几家大医院判定‘死刑’的了,也就过一天是一天等死喽!绝症哪还有能治好的?花再多的钱也没有用啊……这小荷挣的钱呀就只能补贴给他哥哥一家了,这几年给我治病也苦了他们了……”老妇人多说几句话就有了明显的气喘,加上激动,此时已是面色黑紫,有些吓人。
丁一又去拉了拉小荷的衣服说:“小荷,能不能把你妈带到市里去生活一段时间?用点药,即便是不能治得了命,也能减少些痛苦!”
小荷看了看两位妈妈,兀自摇摇头说:“就是能住市里,我也顾不上她呀?我还要工作,已经花了您这么多的钱了,再怎么也不好意思继续长期地给您给公司添麻烦了!再说……两位妈妈时常见面会更难受的。”
对呀!丁一细想想,也真是这个道理。于是,藤萝儿又作主让丁一开车去买来一些米面油等生活用品送给他们家。小荷也准备留下来住两天再回公司,丁一答应第三天派车派人来接她。
正准备离开何小荷家时,何小荷的哥嫂回来了,;拉了一三轮车的日用品,他们是给小商店进货去了。看到家里来了这么一帮城里人,两口子先是惊恐失措,等听了妹妹和母亲的解释后,看着五万元钱和一大堆的东西,他俩又惊喜异常了。小荷家要留丁一他们吃饭的,但考虑到心情,加上小藤丁丁正睡得香,等他醒了恐难离开何小荷,大家还是匆忙上车回城了。老远还看见小荷抱着她仙女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她侄子怀里还抱着一沓红票子。
路上,阿善问丁一:“你怎么知道老太太会心软,不仅不再问罪还会给他们钱的?”
“你是说我准备好现金的事是吧?我告诉你,这儿女跟从母亲的时间长,所以呢,在性情、脾气各方面像母亲的也就会多些。我从小囡身上就能判断出老太太别看好吵架、好骂人、喜欢生气摆脸子,但心灵是非常慈善的,最看不得贫寒遭难的人,见不得悲惨,即便是她的仇人,那也得表示同情,伸出援手。所以,我想此去小荷家必是刮风不下雨、有云不阴天。”
“咯咯咯……行啊你!”
车子刚进市区,公司打来电话说,绿水湾商贸港店铺、客房等已经扫尾,顺达投资的资金本利皆已到账收讫,问又有房地产公司“华庭房业”邀请合作,同不同意。丁一一愣,不是我在大会上宣布过了吗?多此一问。阿善皱了皱眉,不知所以地说了句:“为什么问这一句?”
“嘁!谁知道这是谁发的迷糊?当然不投……”
回到公司,丁一没有去财务部,“大四眼”就主动跑来了,进门就问:“丁总,刘会计是不是向你汇报完上批投资房地产的款子的事后,又问你还投不投资同样的项目?”
“是啊!我还纳闷呢!不是早有明确规定了吗?怎么还多此一问?”
“那是荆顾问直接大电话让他问你的,还专门安排他一定要问你这一句。”
“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示威?提醒?……有所暗示?他想有什么行动了?”
两人无从猜测,丁一只告诉“大四眼”不准不通过他支钱就行了。“大四眼”刚想离开,丁一喊住了他说:“两天后你和丁二一起去把何小荷接来吧?顺便把我买给她妈妈的药带给她。”
“好嘞!……够哥们儿!”“大四眼”跑出门又返回来问:“丁哥,我还要带什么礼物不?”
“傻……B!随你便!”
“哼!傻……A!”
这一天,太阳出来得很早,因为它在厚厚的积雨云后面藏了这几天,阳光分外的亮。丁一出门望一望有点刺眼的太阳,心情倍感清爽敞亮。下楼练一趟查拳十二路弾腿,然后吃了点早餐便去上班了。这么多天事情不少,有大有小、有急有缓。
小的事情算是家事,有自己筹资把原来与小囡阻住的小楼整个买了下来。丁二已经回老家结了婚,把媳妇带了来,就暂住在丁一买的小楼的底层,租金要不要还没有说呢,丁二的意思是坚决给点儿。还有何小荷更加地被藤萝儿宝贝、心肝地疼着,让她离开了顺达,已经在茶楼里学习管理与经营了,将来就准备接藤萝儿的班儿了,虽然没有把“何”姓改成“藤”姓,但小荷自己还是去医院做了她与藤萝儿的DNA鉴定,证明了她百分之百的是藤萝儿的亲生女儿。还有,就是自己想小丁藤藤了,而爸爸妈妈也想小藤丁丁了,他们想要带小家伙来苏州住一段时间,不知道哪天能成行。
大事就是公司里的投资了!
开会讨论投资事宜,丁一是严格按照国家法纪、公司规定来投资,决不越雷池一步,李清云等人也赞同他的做法,这也是范总的一惯主张。但,荆宏则不赞成丁一的做法,他说:“咱们是投资公司,啥赚钱投资啥!商贸商贸,经商就要敢于冒险;商人商人,那是唯利是图的人,挖空心思,甚至于不择手段地谋取别人兜里的钱,当然要伤害别人了。有句俗话不俗,‘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你只讲善良、温情、守法、仁慈,那去哪里赚人家的钱呢?不是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吗!”
“这……哪跟哪呀!守法、慈善当商人就不能成功,难道就赚不得钱了吗?难道非得做到‘不仁’才能‘为富’吗?”
“难道不是吗?丁总!反正我还不曾听说过!我只知道投资公司应以赚钱为宗旨,可以不去犯法,但可以偶尔打个法规的擦边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