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楼位于洛阳皇城的西北处,世人皆以为其是天文台的办事处之一,其实不然,甚至就连太史令也不知道观星楼的具体用处。
观星楼最顶层,一席宽大银白色长袍的女子负手而立,微微抬头望向夜空,说“望”或许并不准确,因为女子双眼被一层白布所覆,只露出精致的鼻唇与下颚。
良久,女子微微叹息回过身面对不知等候多久的周帝。
“天枢暗淡,国将不宁。”
周帝看着眼前这个大周建国三十余年都不曾被岁月改变容貌的神秘女子,父皇在世时告诫过他,要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建造观星楼,还要让这个无法掌控的女人安然住在皇宫之中?
“太史令曾说朕的子女象征着北斗七星......”周帝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么天枢?”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天枢自然是太子殿下。”女子淡然道。
“可有办法?”周帝询问。
“陛下,顺天方能承运,莫误了大周的江山社稷。”星辉洒落在女子的长袍之上,她逆着光,月华为她披上一层薄薄银纱,圣洁如斯。
“可景儿是天纵之才,朕相信大周在他手中一定能与李唐分庭抗礼,甚至进一步扩大大周的版图!”周帝咬牙说道。
女子沉默,有些怜悯地看着身为人父的大周万里山河共主。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周帝亦是沉默,只是用更坚定不容置疑的眼光注视着女子。
看到周帝的眼神,女子神色恍惚,想起了三十年前那意气风发的俊美男子,那个征战天下的无双儒将。
“以举国气运逆天改命,或许就是唯一的希望。”她轻启朱唇,“但只要有一丝差错便足以导致难以弥补的后果,如何?”
“足够了。”
“是吗?”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女子无声笑了笑,转过身去,“除夕夜还请陛下带太子殿下来观星楼。”
“朕已知晓。”说完周帝仿佛害怕自己改变主意,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下楼。
......
宛陵北楼,正如其朴实的名字一般,位于宛陵北边,因北楼是为了纪念前朝深受百姓敬爱的谢玄晖太守而建的,故世人又称“玄晖楼”。
楼踞宛陵城内最高处,步登其上,纵目四望,敬亭之苍翠,麻姑之嵯峨,华阳之青霭,行廊之迥峙,使人目不暇接;凭栏俯视,宛、句双溪,清波迥流,澄江如练,湖光似镜,令人心旷神怡。宛陵先生梅尧臣有诗云:“谢楼胜迹壮千秋,窗开四面豁两眸。百里风光归眼底,笑指江天宿雾收”。以此,“北楼远眺”成为宛陵十景之一。
“不曾想在这里也能遇见王兄。”
王实甫回过头去,看见了在广教寺斋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公子哥一行人。
“原来是林兄、绿萝姑娘和老先生。”王实甫笑着招呼道,“林兄也是慕名而来?”
“我回金陵过年,路过宛陵,早就听闻宛陵十景,便特地逗留几日。王兄是本地人?”林青岚亦是笑道。
王实甫双手轻按栏杆,从北楼向下望着宛陵城某个地方,理所当然看不到记忆中那小小的茅屋,他轻笑:“幼时与双亲住在宛陵南郊的小茅屋中,只是为了凑足参加院试的路费只好卖掉了。”
林青岚沉默,没有去问王实甫卖掉茅屋双亲住在哪里。
“以王兄之才,定能高中,来年衣锦还乡,想必还能把地给买回来。”林青岚祝愿道。
“呵呵,承林兄吉言。”感受到林青岚话语中的真诚,王实甫心头微暖。
“年少时父亲常带我来此,他总说,人要多站在高处看,才能看到更宽广的天地,才能开阔心胸,别总为了那鸡毛蒜皮的小事积郁。”王实甫说道,目光望向远处。
“令尊教育的是啊,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林青岚点头道。
但王实甫没有说,他的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木匠,而且他父亲后面还有一句,但是人也不能总站在高处不下来。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林青岚轻拍栏杆,赞叹道“玄晖北楼风景好啊,连李太白都写诗称赞,而这楼纪念的谢太守又是何等的才能,让世人铭记如此。”
“林兄喜欢李太白的诗?”
“没错,青莲居士乃当世第一等风流的人物,剑术且不说,但诗酒之中,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诗酒剑三绝我亦是闻名已久,太白之风流也确实令人神往,但其实我更喜欢杜子美。”
“杜子美?”
“林兄不知实属正常,我也是无意中才得到一本杜子美的诗集,可谓上悯国难,下痛民穷,随意立题,尽脱去前人窠臼。”
“竟得王兄如此评价,还请一定让我瞻仰一番。”
“一定一定,哈哈哈!说起来,杜子美还有一首写李太白的诗,太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妙哉!妙哉!”
一旁绿萝小声与林五说道:“五叔你看,王爷很开心呢。”
“是啊,好久没遇到这样意气相投的同龄人了吧。”林五笑道。
“王兄,你可知那......”
......
约好明天去广教寺借阅诗集,再一同去开元古塔游玩,两人皆是尽兴而归。
......
大唐长安,都堂东部的礼部办公处,朴素的小院内,礼部尚书薛嗣通“不务正业”地与礼部侍郎杨公权喝着小酒。
“老杨啊,前些天太白离开长安时与我说,让我多多照看一个名叫杜子美的穷书生。”薛嗣通眯着眼,仿佛醉了一般。
“哦?是那个被陛下称赞颇有房乔之风范的杜子美?”杨公权问道。
“是啊,那个被咱们的左仆射大人给按下的年轻人。”薛嗣通笑道。
“想必年轻人心底偷偷怨恨着吧。”杨公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诶,你是不是喝得太快了,这么一小壶我还没喝几口!“薛嗣通看了眼酒壶,埋怨道。
杨公权赶紧转移话题,“若是让那杜子美来礼部,你觉得放哪合适?”
说到正事,薛嗣通不在开玩笑,“祠部员外郎?”
“不妥,左仆射大人本意是多打熬一下年轻人,员外郎终归是大了。”杨公权皱眉道。
薛嗣通思索了一番:“奚官?”
“你这老小子这不是寒碜人吗?就不怕那太白剑仙一剑砍死你?”杨公权笑骂道。
“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下,掌纠察朝仪。”院外走进一人,身材高大,脸色阴沉,唇极薄,两鬓斑白。
薛嗣通、杨公权二人赶紧起身,“见过左仆射大人!”
“你们这两小子,办公时间在这偷懒,还被我抓到了,该当何罪啊!?”当朝宰相李格律瞪眼道。
“嘿嘿,老尚书可别吓学生,学生手一抖把酒给碰倒,可就不美了。”薛嗣通一脸谄媚道。
“正是如此,再说,我们还不是与老师学的。”杨公权笑道。
“你啊你!”李格律轻轻踹了自己那嬉皮笑脸的学生一脚,“还不快给我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