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芊出得洞来时,令狐冲已经与田伯光战在了一处。
只见田伯光举刀急挡令狐冲刺向他胸口的长剑,不了却挡了个空,而趁此机会令狐冲第二剑又已刺了过去。
田伯光赞道:“好快!”横刀封架。
令狐冲第三剑、第四剑又已刺出,口中说道:“还有快的。”第五剑、第六剑跟着刺出,攻势既发,竟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浑成一体,连绵不绝,当真学到了这独孤剑法的精要,“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每一剑全是攻招。
十余剑一过,田伯光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招架才是,令狐冲刺一剑,他便退一步,刺得十余剑,他已退到了崖边。令狐冲攻势丝毫不缓,“刷刷刷刷”连刺四剑,全是指向田伯光要害之处。田伯光奋力挡开了两剑,第三剑无论如何挡不开了,左足后退,却踏了个空。他知道身后是万丈深谷,这一跌下去势必粉身碎骨,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力一刀砍向地下,借势稳住身子。可令狐冲的第四剑竟已指在他咽喉之上。
见此,田伯光脸色苍白,令狐冲也一言不发,剑尖始终不离他咽喉。过了良久,田伯光怒道:“要杀便杀,婆婆妈妈作甚?”
“不能杀不能杀!杀了就没有练手的了!”芃芊在一旁起哄道。
田伯光:“你!”
“田兄莫恼,小师姑就爱开玩笑。”令狐冲右手一缩,向后纵开数步,又说道:“田兄一时疏忽,给小弟占了机先,不足为凭,咱们再打过。”
“令狐冲!你能有如今的情形,是你小师姑我陪你喂了一晚上招所得的成果,怎么这会儿就成了老田的一时疏忽了?”芃芊满脸的笑意,语气中却是满是不满。
令狐冲:“这……”
“令狐兄,你叫她师姑?”田伯光不理睬一旁看热闹的芃芊,意外道,“难不成她是风老前辈的弟子?”
“芃芊小师姑一身武艺确实是由风太师叔所授。”令狐冲知道风清扬并未收芃芊为徒,对于其中缘由又不清楚,见芃芊在一旁又不开口,便含糊其辞糊弄了过去。
“这位芃芊姑娘年不过二十,却让田某两次栽在她手里,风老前辈果然是当世绝顶高手!”田伯光此时却是再也不敢把风清扬称为“糟老头子”了。
“老田,你没听说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吗?”芃芊不满道,“想当初我从老头子那学点东西有多不容易,现在本姑娘好不容易混出来了,还让老头子坐享其成得了好名声,真是的!”
“可即便风老前辈再厉害,田某也不信他能让你在短短一夜就胜得了我!”田伯光不再理会芃芊,哼了一声,朝令狐冲叫道:“这次由我先攻,可不能让你占便宜……”
田伯光的话刚说完,芃芊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喂,老田!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这一句‘占便宜’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田伯光颇为光棍儿的叫道:“小家子气又如何!”说罢舞动单刀,犹似狂风骤雨般朝令狐冲攻将过去。
令狐冲对芃芊一个劲儿的给他拉仇恨颇感无奈,眼见田伯光的钢刀猛劈而至,手中长剑斜挑,径刺他小腹,自己上身一侧,已避开了对方的刀锋。田伯光见令狐冲这一剑来得迅疾,急回单刀,往剑上砸去,自恃力大,只须刀剑相交,准能将长剑砸飞。令狐冲只一剑便抢到了先着,第二剑、第三剑源源不绝地发出,每一剑都是既狠且准,剑尖始终不离对手要害。田伯光挡架不及,只得又再倒退,十余招过去,竟重蹈覆辙,又退到了崖边。令狐冲长剑削下,逼得他提刀护住下盘,左手伸出,五指虚抓,正好抢到空隙,五指指尖离他胸口膻中穴已不到两寸,凝指不发。田伯光已多次被芃芊点中“膻中穴”,这一次若再被令狐冲点中,身子委倒时怕是不再晕在地下,却要跌入深谷之中了。令狐冲对此心知肚明,只见他手指虚凝,显是有意容让。两人僵持半晌,令狐冲便再次向后跃开。
这次芃芊却没有再插诨,而是在潜心体悟令狐冲刚刚的招数。芃芊本就通晓《九阴真经》中的剑法精义,现将所学所见的“破刀式”与之相互印证,顿时觉得收获良多。
片刻后,田伯光坐在石上,闭目养了会儿神,突然间一声大吼,再次向着令狐冲舞刀抢攻,一口钢刀直上直下,势道威猛之极。这一次他看准了方位,背心向山,心想纵然再给逼得倒退,也是退入山洞之中,说什么也要与令狐冲决一死战。
令狐冲此刻于单刀刀招的种种变化,已尽数了然于胸,待田伯光钢刀砍至,侧身向右,长剑便向他左肩削去。田伯光回刀相格,令狐冲的长剑早已收而刺他左腰。田伯光左臂与左腰相去不到一尺,但这一回刀,守中带攻,含有反击之意,力道甚劲,钢刀直荡了出去,急切间已不及收刀护腰,只得向右让了半步。令狐冲长剑起处,刺向他左颊。田伯光举刀挡架,剑尖忽地已指向左腿。田伯光无法再挡,再向右踏出一步。令狐冲一剑连着一剑,尽是攻他左侧,逼得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右退让,十余步一跨,已将他逼向右边石崖的尽头。
该处一块大石壁阻住了退路,田伯光背心靠住岩石,舞起七八个刀花,再也不理令狐冲长剑如何来攻,耳中只听得嗤嗤声响,左手衣袖、左边衣衫、左足裤管已让长剑接连划中了六剑。这六剑均是只破衣衫,不伤皮肉,但田伯光心中雪亮,这六剑的每一剑都能叫自己断臂折足,破肚开膛,到这地步,霎时间只觉万念俱灰,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
令狐冲接连三次将他逼到了生死边缘,数日之前,此人武功还远胜于己,此刻竟是生杀之权操于己手,而且胜来轻易,大是行有余力,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大喜若狂,待见他大败之后口喷鲜血,不由得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说道:“田兄,胜败乃是常事,何必如此?小弟也曾败在你手下多次!”
田伯光抛下单刀,摇头道:“风老前辈剑术如神,当世无人能敌,在下永远不是你的对手了。”
令狐冲拾起单刀,双手递过,说道:“田兄说得不错,小弟侥幸得胜,全凭风太师叔的指点。风太师叔想请田兄答应一件事。”
田伯光不接单刀,惨然道:“田某命悬你手,有什么好说的。”
令狐冲道:“风太师叔隐居已久,不预世事,不喜俗人烦扰。田兄下山之后,请勿对人提起他老人家的事,在下感激不尽。”
田伯光冷冷地道:“你只须这么一剑刺将过来,杀人灭口,岂不干脆?”
令狐冲退后两步,还剑入鞘,说道:“当日田兄武艺远胜于我之时,倘若一刀将我杀了,焉有今日之事?在下请田兄不向旁人泄露我风太师叔的行踪,乃是相求,不敢有丝毫胁迫之意。”
田伯光道:“好,我答允了。”
“多谢田兄。”令狐冲向田伯光深深一揖,转而又看向芃芊问道,“小师姑,你呢?”
芃芊见令狐冲和田伯光都看向自己,便对田伯光说道:“你随便吧,本姑娘年纪轻轻,倒是还没有隐居的想法。”
田伯光点点头,又对令狐冲道:“我奉命前来请你下山。这件事田某干不了,可是事情没完。讲打,我这一生是打你不过的了,却未必便此罢休。田某性命攸关,只好烂缠到底,你可别怪我不是好汉子的行径。令狐兄,再见了。”说着一抱拳,转身便行。
令狐冲想到他身中剧毒,此番下山,不久便毒发身亡,和他恶斗数日,不知不觉间已对他生出亲近之意,一时冲动,脱口便想叫将出来:“我随你下山便是了。”但随即想起,自己受罚在崖上思过,不奉师命,决不能下崖一步,何况此人是个作恶多端的**大盗,这一随他下山,变成了和他同流合污,将来身败名裂,祸患无穷,话到口边,终究是缩住了。
芃芊见田伯光要走,忽然出声喊道:“喂,老田!”
田伯光止住身形转身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芃芊笑着说道:“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大盗淫贼,这一日看下来,你行事倒也称得上是光明磊落嘛。”
“嘿嘿!姑娘确实谬赞了。”田伯光摇头坏笑道,“姑娘若不是武功胜过田某,恐怕早就被田某消受了。”
“哼!虽然很想揍你一顿,但敢当面说出这一席话,这‘光明磊落’四个字你倒是也当得。”芃芊哼了一声,然后不在意的说道。
田伯光听罢大笑道:“田某平生只把女人当玩物,但今日不得不说,芃芊姑娘,田某认你这个朋友。”
芃芊喜道:“噢!这可是让本姑娘万分荣幸啊!”
“这‘荣幸’二字……呵呵,姑娘真是看得起在下啊!”田伯光抱拳笑道。
“谁都知道你是个淫贼啊,可我不但没遭你毒手,反而让你束手无策,只能跪求本姑娘做朋友,”芃芊一脸自得的说道,“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谢谢啊!”
田伯光:“我跪求?”
芃芊:“是你先提出认我当朋友的吧?”
田伯光一脸郁闷:“是没错,可我……”
还未等田伯光把话说完,芃芊便大咧咧的打断道:“总之你主动认我做朋友这事儿是跑不掉了,至于细节就不要太在意啦!”
最后,田伯光意识到,他不光手上打不过芃芊,嘴上更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田伯光跟令狐冲道了个别,却不敢再跟芃芊说半句话,就灰溜溜的下了思过崖。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倒也没了之前那副凄凉的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