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月醒来时,看着头顶熟悉的床帏,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一个少年带着哭音的乞求声,再想回忆却已经忘了听见过什么。
眉头微微蹙起,雪霁月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正准备下床,就听见一个慢悠悠的声音:“王爷,您的颈部受伤,太医建议您未来的几天之内转头的动作幅度不要太大。”
已经掀开被子一只脚踩在地上的雪霁月,只觉得颈部一阵疼痛,瞬间传导到头部,脑中一片晕眩。
“所以说,幅度不要太大。”
男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上前准备扶住雪霁月。
摆了摆手,拒绝男子的帮助,雪霁月自己坐直了身体,头脑也逐渐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冷静的模样:“知礼,我昏迷多久了?”
“谁知道呢?介于您特意避开了我,我不知道您被打晕的具体时间,无法判断。不过从您独自离开王府去找一个危险的凶手拼命算起,已经超过十一个时辰了。”
“一天?”
“王爷是不是觉得时间太短了?也是,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呢。”
雪霁月叹了口气,扶着脖子挪到桌边坐下:“知礼,你在对我不满。”
知礼一边仔细地整理床铺一边继续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怎么会呢?我知道,您教唆我娘子装病,让我跑遍了整个王城的药铺,用一年的供奉买了一堆毫无用处的药材,期间带着我唯一的妹妹去找一个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拼命,都是有理由的。”
果然是不满了。
“药费你可以去账房报销。至于明善,我没带她去,半路我就把她支走了。”
“呵呵,毫无理智地放弃了唯一的帮手,麻烦王爷您下次寻死的时候提起通知我一声,我好带着家眷尽早离开。”
雪霁月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我没打算寻死,我是故意装作失去理智的样子去试探对方的目的。而且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有事。我让明善去找叶词了,有他在,皇兄不会为难你们的。”
“……”
见知礼的脸色越发黑沉,雪霁月干脆直接吩咐道:“叫明善过来。”
知礼明显深吸了一口气,才语调平稳地应了声:“……是。”
很快,知礼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即使穿着统一的侍卫服也难掩其容貌秀丽,反而更衬得她英姿飒爽,走到雪霁月面前利落地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明善参见王爷。”
“起来说话。”
“是。”
“你找到我时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不曾发现,”不等雪霁月主动开口问,明善便继续说道,“属下在周围捡到了几枚暗器,样式普通材质平凡,上面淬的毒也是武林人士惯用的毒,无法追踪来源。”
缜密,不留痕迹,杀手的一贯作风。
就是不知道,罗刹和后来这个杀手是什么关系?
一个想死在他手上。
一个想杀了他。
有意思。
雪霁月陷入了思索,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纤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过了许久,雪霁月才抬起头来,看见明善仍旧站在原地,露出惊奇的表情:“你怎么还在这里?”
明善:“……属下告退。”
挥挥手示意明善离开,雪霁月又把头转向知礼:“吩咐尚谦,把所有有关罗刹的资料都搜集来。”
“已经搜集来了。”
知礼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抱出半个人高的信件放在桌子上,不用雪霁月吩咐,便熟练迅速地把信件分成了几摞,从低到高依次摆放整齐。
雪霁月大概估算了一下,桌子上至少有几百封信件:“这么多?”
“是这么少才对,”知礼指着最少的一摞,只有薄薄的三封信件,“这三封,是有关罗刹外貌年龄的,一封说她是个美艳的半老徐娘,一封说她是个容貌丑陋的老妇人,还有一封说他是个长相普通的少年。”
随即,知礼又指向第二摞信封,大概只有十封信件左右:“这些,是有关罗刹武功招式的,除了自学成才、各种失传绝技以外,江湖上名声不好的那几个门派都提及。”
第三摞信封,比前两摞要高出许多,知礼拍了拍这数十封信件,说道:“这些,都是有关罗刹穿着打扮的,统一的黑衣白面具。”
“剩下这些,”知礼手掌在剩下最厚的几摞信封上方晃了晃,“全都是罗刹的杀人事迹。实在太多,我按身份细分了下,从普通百姓到江湖高手再到朝廷官员都有涉及。”
“这些全都是探子们从各地听来的谣传,真正有关罗刹的消息少之又少。基本上可以得知罗刹喜好穿黑衣戴白面具,武功深不可测,三年前以一己之力屠杀了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阎罗殿而名声鹊起,杀人全凭喜好,手段残忍,从不留全尸,而且但凡出手必是灭门,一个活口不留。”
说到这里,知礼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雪霁月。
“没了?”
“抱歉,我以为作为第一个从罗刹手上活下来的人,王爷会想要分享一下感受。”
雪霁月一脸不屑:“再厉害不过是个受人指使的工具罢了。故意把我引去寒城山,身上配着剑却一直在用言语激怒我,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死在我手上。”
“为什么?”
“很简单,给我们一个凶手,结束这个案子,停止追查。”
知礼立刻会意:“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得到凶手是罗刹这则消息前,王爷您正在调查沈姑娘身边的人。”
雪霁月嘴角上扬,露出满意的笑容:“没错,暄儿生活范围小,从不与人结怨,我一直认为她是因为我的缘故被人杀害的,看来,我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我这就去把线索告诉大理寺。”
知礼正打算收拾信封带去大理寺,被雪霁月抓住他的胳膊拦了下来。
“别动,这些我要自己查。顺便通知各地的眼线全力调查罗刹身后的势力,事无巨细全都上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
“怎么?”
“王爷,我是不是没和您说清楚罗刹是什么人?武功深不可测?杀人手段残忍?一个活口不留?”
雪霁月撇了知礼一眼:“那又怎样?不过是把锋利的刀罢了,真正重要的,是那个拿刀的人。既然没有用这把刀杀了我,说明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动我。”
“王爷,”知礼拿起明善放在一边的布袋晃了晃,“你是想说这些毒镖也是罗刹递给你让你用来杀她的吗?”
“……这是另一个人,和罗刹的关系暂时还不清楚。”
“王爷,您已经为了沈姑娘放弃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如今还要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吗?这真的是沈姑娘希望看到的吗?”
雪霁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用压迫性的眼光看着知礼,艰涩地说道:“暄儿已经死了,别用什么她希望不希望来对我说教,你没资格。我要做的,就是抓住凶手。知礼,别忘了你的位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