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熟悉的白光后，我回到了我熟悉的地方——冥界。
银色的帝蒙树下，柏念正在小憩。听见我的脚步声，她眼睛也不睁，笑着对我说：“姬连，你回来啦。”
“嗯。”我点点头。伸手，一片帝蒙叶落在我手心。我转过身，将它交给滋若，“这便是端晟转世前洗下的记忆，也是一切的真相。”
滋若盯着这片叶子，双手缓缓举起，又颤抖着放下。我叹了口气，向其中注入一丝灵力，端晟的记忆便在我手里一一闪现。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得知父亲派人跟踪自己，还将滋若说的话告诉寇军少将，端晟忍不住对父亲吼了起来。
“我还不是为你好，为染厂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是寇国的天下，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伊藤这个靠山。”父亲拍拍手，“男人应以事业为重，天下的好姑娘成千上万，何必为了一个而牵肠挂肚。”
“父亲！”见父亲冥顽不灵，端晟赶紧冲出门，坐着车赶往少将府。
从少将府回来，端晟一脸惨白，慢悠悠地走进房门，跌坐在沙发上。“刚才我收到电报，这一战大获全胜，无一人生还，”伊藤拍了拍端晟的肩膀，“哈哈，这还多亏了你和你父亲啊。”想起伊藤的笑容和滋若的死亡，端晟怒吼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眼泪不住地跌落下来，打湿了衣衫。
看到这里，滋若毫无生机的眼里慢慢出现了一丝神采，她生涩地喊道：“端……晟……端晟……”她伸手，想要去摸端晟的脸，奈何只是记忆，所以只能相隔。
“如今你的心结已结，轮回去吧。”我收回灵力，端晟的脸也消失不见，“若有机会，你们自会重逢。”
“真的吗？”她抬头看看我。见我点点头，她又问：“听说轮回之前会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一世的一切，这也是真的吗？”
“此话半真半假。人有人道，天有天规。在人界，你需要拿起，而在冥界，则需要放下，只有放下，才能重新拿起。”我笑了笑，“不过现在也不用熬汤喝汤那么麻烦了，只需你将手放在这棵树上就好了。”
滋若点头。“端晟，父亲。”这是她最后一次叫这两个她深爱着，也深爱他的人。当滋若的手碰到帝蒙树的一刹那，一道幽蓝的光从她的指尖流进树干内，帝蒙树繁茂的枝叶上萌发出一片新芽。
我看着滋若忘却一切后，毫无情绪地转身离开，心里泛起一丝涟漪。深呼吸一口气，换一下情绪，我转过身对仍斜躺在树根处的柏念说：“最后一次试炼也结束了，怎么样？我可以升阶了吗？”
“勉强可以。”柏念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过几日我便去禀报冥王，你现在该去哪玩就去哪玩吧。”
“过几日？”我拉着她的衣袖摇啊摇，“我还不了解你啊，过几日你就该忘了。我的‘最后试炼’都重做几遍了，每次你都会忘。现在就去嘛，好不好。”
“是吗？我不记得了。”她摸摸自己的头，“别摇了，再摇我都要晕了，我现在就去还不行吗。”她无奈地摇摇头，甩开我的手走了。
万年前，我在这帝蒙树下醒来，那时它还不似现在这般枝繁叶茂，也不似现在这般银光熠熠。柏念说我颇有做冥差的资质，便教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领魂师。
听其他冥差说，柏念是个很厉害的洗魂师，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元气大伤，记忆力也衰弱不少。为了维护冥界正常的工作秩序，她种下这棵帝蒙树，来吸收和储存各个魂魄的记忆。
我不记得我死之前的事情，而帝蒙树中也没有我的记忆。我曾经问过柏念，她却打趣我说道：“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几年之后再问，又说：“你是一颗小草变的。”知道她是在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我也就没有再问。
大约一个月后，我终于在帝蒙树下等到了柏念。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不是去人界了吗？这次这么快？”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不会又忘记禀报冥王了吧。“额，那个……你不是去找冥王了吗？”我试探到。
“对啊，他同意升你做捕魂师了啊。”
我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终于记得了！我终于做捕魂师了！我终于可以自由出入冥界了！”
“对了，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她啃着不知谁供奉来的苹果，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事？”这次换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不是说一处凡世战火连连，死亡无数，让你快点把他们带回来，早点轮回吗？”她一边咀嚼着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对我说。看我没有丝毫反应，她接着说道：“难道我没跟你说吗？”
当时我心里有一千匹冥马飞奔而过，“没有啊，你是不是忘了啊。”
她淡定地啃了一口苹果，想了想：“应该是吧。我现在告诉你了，快去快回啊。”说罢丢给我一块有“捕”字的腰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可是我担任捕魂师以来的第一份工作啊，要是惹得冥王不高兴，把我降了阶，我这千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啊。于是乎我飞快地冲进玄瀑，来到百年所说的战火纷飞的世界。
大千世界，十亿凡尘，冥差都可通过玄瀑到达。不同于滋若所在的较现代化的时代，这里属于古代，帝王们还在依靠冷兵器实现自己的抱负和野心。
“万年来，听说不时有仙女神女来到凡间，遇见个一见倾心的好少年，两人历经坎坷，终于携手天涯，”我看了看满战场游荡的魂魄们，拨弄了一下插在地里的矛，“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只有这茫茫无际的魂魄呢？”
我叹了口气，为我和广大的女冥差的未来担忧不已，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他们带回去。我屏气凝神，将一个白玉瓶子抛向空中，瓶子里不断涌出蓝色的冥火，地面上的魂魄不断被冥火吸引，纷纷化成一缕白雾，钻进瓶子里了。
“这么简单，完全没难度嘛。”我正得意地摇摇头，没想到那瓶子也跟着我摇起来。火焰逐渐变小，魂魄们不但不进去，反而缓缓地从里面飘出。我深吸一口气，念出柏念很早之前教给我的口诀，瓶子被柔和的金光包围，逐渐停止了抖动，火焰也渐渐恢复，片刻后，所有的游魂都被我收到瓶子里了。
“搞定。”我双手一抬，瓶子随即落到我手上，转身正欲冥界，远处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一道火柱直冲云霄，将天空染成血红色。大地剧烈摇动，飞禽走兽肆意逃出。
“哎，又有的忙了。”我摇摇头。六界有序，妖魔为祸人间，自有仙神前来降服，我一小小冥差，还是不要去碰这池浑水的好。
一声通天的怒吼从我背后传来，我急忙打开冥界的大门，小跑进去。
帝蒙树前，我将白玉瓶子交给一个领魂师，便匆匆忙忙地赶向冥宫，求见冥王。殿里悬浮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光芒明亮却不刺眼。“姬连见过冥王。”我微微屈膝，以示请安。
冥王抬抬眼，“何事？”说完后又继续看他手里的文书。
“我去人界的时候，发现有妖兽苏醒，所以特意前来禀告。”这可是我第一次和冥王对话，激动又紧张。
“哦？”他放下手里的文书，“那只妖兽长什么样？我稍后便去天宫。”
“嗯，”我想了想，“就像一只巨大的狐狸，头上的毛是白色的，爪子就像老虎一般。”
每当我说一句，冥王的表情就严肃一分。“你确定？”当我说完，他猛一拍桌，问道。
人类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言果不假。我慌慌张张地点点头。
冥王脸色惨白，自言自语道：“梁渠现世了。一万年了，他终究还是没有放弃。”又对我说：“十年内不要再去人界。”说完便召唤出冥马，前往天宫。
迷迷糊糊的我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柏念带出了冥宫。忘川河边，我才反应过来：“冥王让我十年内不许去人界！”我苦着一张脸，看着旁边一脸无所谓的柏念。我轻“哼”一声表示反抗，不让我光明正大的去，我偷偷去总行吧。
我正想着，柏念突然回收我冥差的腰牌，那可是通过玄瀑的钥匙啊。“既然如此，我便暂时替你保管吧。”
“不用不用，还是我拿着吧，指不定你什么时候把它丢在哪了，若是让哪个鬼魂捡着，逃去人界，不就犯了过错了吗。”我拉着她的手，忽悠道。
她沉默片刻，“的确如此，那我便把它……”她拿着我的腰牌在我面前晃啊晃，我伸出的手也跟着晃啊晃。“便把它交给牛首保管吧。”她狐媚一笑，拿着我的腰牌绝尘而去，留下我一只鬼在风中摇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