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拒绝过她给漫舞选亲吗,这会儿又反悔,太善变了,我不喜欢。”珈蓝撅着嘴,很生气。
越和她相处,习惯了清冷高不可攀的盛世容颜后,便会发现形体是个大人,实则心智跟姜漫舞差不多。
“我也不想。表面上,我是圣宠隆恩的大长公主,可平日里不跟这些积年的氏族来往,根本就不了解人家的家风人品。传言是最不可靠,没有内部消息匆忙定亲,苦的还不是漫舞。
再者,那些人家都是人精,宫里的动向一清二楚。恐怕不敢高攀我公主府呢。
还是让姜家帮着张罗,姜府家大业大,看上的人即便是装的,他也得给我夹紧尾巴装一辈子。
皇帝刚做没几年,还得仪仗京里的大族,漫舞性情单纯,内宅斗争向来不干净,到时吃了亏,能做主的只有皇帝,太让他为难。而且这京都的世家或者清流没一家让我满意。”
而房莜琏很清楚锦书的要求,当时念在漫舞年幼,推辞一番,所以这次厚着脸皮恳求。
“女孩子一定要嫁人吗?”珈蓝很困惑。
“至少在这个世界,女孩子一定要。”锦书沉默一会儿,哀叹地回答。
帝后对此事没有任何表示,锦书也绝不会主动提起。
只是对姜漫舞的管教更加严格,减少她进出皇宫的次数。
一个夏季安然度过,在硕果丰收的季节,锦书离开了京都。
挂在车外的风铃奏起欢乐的音符,躺在车里的锦书拿着墨玉麒麟把玩。
秋日蟹肥菊黄,正是邀友欢聚的好时节。
锦书自皇城宴饮返回,正是微醺。
轿子忽停,前方一江湖剑客跪在路中拦路。锦书上前拂去侍卫,那人手持的正是那只熟悉的墨玉麒麟。
原是故人相邀,翌日交代一番,便火速出城,前往两国交界,祁横山去。
平川起伏,蓬草征飞。
斜阳余晖,翩翩佳公子,独立危楼。
锦书拾阶而上,少年长成,鬓发微霜,且看时光饶过谁。
“来了”转身却有种流光回溯,锦书抬手遮住夕阳。
元夕眉眼微带笑意。“我是不是很像父皇!”
锦书坐在对面,“除了声音不相似,脸和身材几乎一模一样”
她直勾勾盯了很久。又加了句“连穿衣款式都一样,他也爱穿月白色。不说话,似谪仙人。装模作样起来,也似个谦谦君子”
“龙非叔叔也是这样说,我越大越像年轻时的父皇。”
元夕给锦书泡茶。手法也似当年的风白羽。
“你一直在模仿他。男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父亲。”
锦书记得当时初丧母亲的元夕,沉默孤僻,行事倔强,面无表情,眼睛不带一丝情感。
“是,一个人讨厌被别人像自己,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情为人,除非那人是他的血亲。孩子继承父亲越多,肖像父亲,才会讨人喜欢。”
元夕轻笑,恭谨地送上一杯茶。
“不错。味道都一样。”锦书喝了一口
“那你愿意吗,学习父亲的一切是源于孩子崇拜他,喜爱他。”
锦书忽然起身,双目仅隔一尺“你的弟妹敬爱他,理所应当。对你,他可不算个合格父亲。不恨他,心胸已经宽广如大海。学习,只会让人更加怀疑别有用心。”
元夕站起来,眺望北方。
“他当然知道,可那些士大夫不知道。这些年北陵望族世家逐个被父皇击垮,剩下几个不成气候,噤若寒蝉,生怕父皇哪天一生气就把矛头对准他们。
如今读书清流才是朝堂主力,父慈子孝,天家典范。”
元夕笑道“我越是这样,父皇便越愧疚,越难过。互相折磨。”
两人曾经共患难,锦书很理解他的心情。
只是“你这样做很危险,你也知道是互相折磨,楼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心理素质可比你强多了。他挺得住,倒是你!”
锦书走到他身边“元夕,当初我说他不负责任,你顿时暴跳如雷,大声反驳我,激动地不许我说他坏话。我至今仍清晰记得。你跟他比狠,败局早已注定。”
元夕指着茶楼外面“你看,那对母子。”
那是一个路边小铺子,母亲带着孩子挑布料,想是给孩子做衣服。
“她手里拿着的是洛城的春蚕缫丝,送往怀隐工坊织成布,经过淹城染色,再送到这里。”
什么意思,那布应该不便宜?!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曾经用了两年时间游历北陵各地。它虽比不上南国精巧秀丽的小楼风光,却也有粗犷豪迈的夷陵奇峰。
而我有资格率领北陵护卫壮丽王朝,让百姓即便处在边塞也能享受土地的富饶。”
元夕说着振臂迎风,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我有这个能力超越父皇,那才是我报复他的最好方式。我没有在刻意学他。我只是在汲取王者之道。
看不破,窥不完。父皇是个政治家,枭雄。
他可以用各种阴谋阳谋把所有敌手障碍拔除,但他没有接受系统的皇家培养,了解整个北陵如何运转。而且他的治国水平一般。”
峰回路转,话题转换过快,锦书仔细一想,还真是。
楼宴这个人诡计多端,坑人手段层出不穷。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治理一个国家。
“所以这跟你找我来有什么关系。”锦书终于把话题引到正轨。
“你若想当皇帝,只能盼着楼宴早点归天。反正他治国不行,但守住皇位还是一流的。你别忘了楼宁怎么死的。”
元夕笑道“我没那么傻,我知道父皇将来一定会把皇位传给我。这次请你来是解决我的婚姻大事。”
锦书奇怪问道“你今年都二十了吧,还没成亲?楼宴都没催你,你这岁数可是属于大龄男青年呀!”
“父皇当然着急,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只是在等她长大。”
锦书闻言,颇有些神经兮兮,她最近是怕了这一类的话。
“是谁?”
“南明姜漫舞。”元夕认真地答道。
又加了句“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配得上我的身份。”把锦书那句同名同姓压到嘴边。
“楼元夕,你还是不是人,我心里一直拿你当自己人,真心实意希望你过得好,关心你。你去问问姜揇岭,我对他都没对你那么好。
一收到你的来信,立即马不停蹄跑到这里,你却告诉我,你想娶我女儿。”
锦书激动外加生气,比云家那两个小子的情况更加生气。
“你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你就敢说她是你心上人。”
“别生气,你先看看这个。”元夕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
锦书认得那是当初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写给姜邵烛的信。
原本放在元夕那里,希望他能捎过去。后来再跟他要,被告知烧了。
“这里面你一直不放心姜漫舞,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又是跟着你长大,怕她以后受欺负。最怕她所嫁非人,过着外表富贵,实则暗自神伤,伤心痛苦的日子。
你叮嘱姜邵烛一定不要只看物质条件,门当户对。主要看那个男人人品如何。只准那个男人只有漫舞一个女人,什么通房小妾全部不要,对她好,不许让她生气,让着她,宠着她。
说实话,这样的男人,不要说南国,就是整个云帆大陆你都找不到。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让女儿嫁人。”
锦书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仅是这里,哪怕是现代,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但她总想给漫舞最好的,她应该生活幸福安康。
“所以,为了给你解决这个大难题,我可是冷着脸多次拒绝父皇的赐婚。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我的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
锦书看着这个言语开朗,与当初郁郁寡欢,阴沉的元夕判若两人。
“你真的是楼元夕,为什么?”锦书听到这一番话,不感动是假的。
但原因呢,人做事都是利己的方向,无论是物质还是心理。
“很简单,父皇到现在还未立我为太子。你在他心中又占很重要位置。
我的年纪也到了,娶谁都一样。如果我娶了你的女儿,稳操胜券。
而且最近你不是正为此事担忧吗。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能做到你在信中说的那样。
姜漫舞嫁给我,对我,对你,对她,甚至对父皇都好。”
确实如此。“元夕,我相信你。但你要当北陵皇帝,真能保证只有一个?跟别人,我可以拼尽全力给她讨一个公道,甚至和离。
但对你,虽能翻脸,但我做不到不心痛。我真的是把你看作是第三个孩子。此事你我都再考虑考虑。”
锦书还是顾虑重重。她本想找个家世不太高,仰仗姜家过日子的绛珠城公子。姜漫舞压他一辈子,不得不对她好。
元夕来的太意外,条件太好,反而忧心忡忡。
“下个月,父皇打算派人出使南明。两国建立友好邦交。到时为表诚意,可能会联姻。
只有我年龄合适,但父皇应该不会让其他皇子皇女与南明立下娃娃亲。我已经考虑地很彻底,我不需要靠后宫安抚人心。
漫舞一个,其背后代表的势力已经足矣。
到时我会跟父皇提及此事,前去提亲。
若那时你还是犹豫,也无妨,我再寻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