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随着“哐啷”重重一声,我哦被推进了牢内,昏暗中,我看不清周围的人的面容,他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偶尔发出呻吟之声。
我心灰意冷地蹲下来,双手环抱膝盖。狱中又冷又暗,充斥着各种难闻的腐臭味,时不时地发出老鼠和蟑螂的走动声和叫声。
这就是牢狱,这就是人间地狱。
娘,哥哥,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和你们相见了。我在心中想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声,就在我这间牢房的角落里,那声音甚为耳熟,我不由地转过身朝她走去。
终于,我看清了那好似一个女子在哭泣,而且,她正是月莹!
“月莹!”我惊讶地喊了一声。
月莹听罢立即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仔细辨认着我的模样,终于,她震惊地说道,
“你……你是江……”
“江竹馨。”我说。
月莹见了我甚为惊喜,她说:“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熟人!”说罢流下了眼泪。
我惊讶地问她:“你怎么也被关起来了?”
月莹的双眼立即变得暗淡无光,她说,
“都是因为祥茗,我被她害了。”
我怔住了。
什么?!难道月莹就是……-------
我立刻回忆起祥茗和那个大王的对话。难道他们所说的另一个女子,就是月莹吗?
我感到无比的震惊,曾经那个有着同朝阳一般灿烂温暖笑容的人,竟然会使出如此卑鄙恶毒的手段!天啊,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啊?!
月莹看到我痛苦的神情,问到:“难道你也是……”
我点点头,说,是的。
月莹沉默了,良久,她说道,
“我娘早就说过,祥茗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因为你的感情用事,结果我们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现在衣坊也成了他的,我娘不知会怎样?”
“不,衣坊就要不存在了”我垂下头,说道:“因为我的关系,衣坊内所有的人都会在明日上午斩首。”
“什么?!”月莹惊叫道:“所有的人?那也包括我娘吗?!”
我无语,悔恨像藤蔓一样无休无止地在我提内迅速蔓延,我闭上眼睛,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月莹难过地说。
我没有看她此刻的神情,但我却能清楚地联想到她的绝望,以及衣坊内所有人悲伤的面庞。
不知过了多久,监狱外突然走进了一大群囚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是被我连累的人!
“娘!娘!”月莹突然冲至监牢的铁栏边大喊到,她以更快的速度感应到了凤姬的出现。
“夫人,那不是小姐吗?”
“啊!月儿,我的月儿!”
“小姐和少主同时失踪,怎么小姐在牢里?那少主呢?他在哪里?”
“是啊!少主在哪里?”
“月儿啊,月儿!想不到你竟然比我们先遇难-------”
牢内一片混乱,我始终保持沉默,突然,看管牢房的士兵拔出刀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谁再喊叫,我就砍了他!”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接着,他们被分批关到了各个牢内。
“月儿,月儿!求求你们,让我和我女儿关在一起,求求你们了!”凤姬哭着喊到。
“娘,娘!”月莹也扒在铁栏边,拼命地朝外扬手。
最后,看管牢房的人为了保持安静,只好无奈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就这样,凤姬走进了我的牢房,她们母女二人一见面立刻抱紧在一起失声痛哭。
“不要再哭闹了,再吵的话就把你们分开,听见了没有!”那士兵吼到。
她们立即停止了哭声,只是默默地抽泣,过了会儿,士兵们把牢门关上,然后离开了。只听“嘭”的一声,牢房的大门给关上了,牢房立刻变得无比的寂静,此刻纵有钱言万语,也无人愿开口。那只会让悲伤更赤裸地疼痛,那只会让空气更忧伤地落泪。
良久,月莹轻声对凤姬说:“娘,竹馨也在这里。
“你说什么?!”凤姬惊讶地说道,然后迅速地朝四周扫射,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娘,祥茗为了讨好匈奴,谋取私利,将我和竹馨迷昏,然后送给匈奴的大王,我俩不从,结果被关进了这里等候斩首-------”月莹说。
“果然是他!”凤姬说道。
“娘,祥茗他人呢?!也被关进了这里吗?”
“他在你们失踪的第二天下午就服毒自杀了。”
“什么?他死了!”
听到这里,我也震惊了。祥茗他没有被一起抓来牢内,他早就先自杀了,在他最后依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后,就立即自杀了!
“我不能卑贱地过一辈子。”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他说的这句话,但是,他却自杀了。
“哼,他大概也觉得自己作乐太多亏心事!”凤姬说。
我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哀思。祥茗,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我对他不知是该恨,还是该同情。但是有一点我却可以确定:他还是在乎我的------
(二十五)
月莹把凤姬拉至我身边,然后一起坐下。我呆呆地看者地面,沉默不语。凤姬注视了我很久,突然说道,
“记得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衣坊的柳树边。你坐在柳树下,开心地看着江凌在一旁放风筝,后来你吵着也要放,江凌就给你了。你拿起风筝线圈飞快地跑啊跑,江凌在身后追者,灿烂的笑容浮现在你们精致可爱的脸上,如同碧水中最美丽洁白的荷花,突然,你撞到了我。我把你扶起,你站起身,甜甜地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准备离开。这时,站在我身边的你爹叫住你对你说:‘竹馨,站住,江林你也过来,这位阿姨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你们要对她像对你们娘那样亲,知道吗?’江凌立即明白了你爹的意思,他生气地大喊到:‘我不要!我们只要娘!不要她!’说着牵着发愣的你飞快地跑开了,你边跑边回头看我,眼神中装着忧伤。”
月茔静静地听着,而我则将脸埋进黑暗中,一言不发。凤姬继续说道,
“那时,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歌妓的生份,成为你爹的女人,所以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草一般,担心有一天,我再一次失去所有。我痛恨从前的生活,可呐喊司美丽温柔的你娘是我最大的威胁,为了彻底地zhan有你爹,我使出浑身解数,经常在你爹棉起那胡言乱语,说你们的坏话。你门柔弱的娘哪里是我的对手,最后,你爹把你娘休了,敢出了家门,他本来打算让你和江凌继续留在衣坊,可你娘死活不肯,你们也吵着要见娘,最后你爹就拿出一大笔钱把你们也同你娘一起送出去了。
听到这里,月莹难以至信地望着她娘,有愧疚同情地看了看我,凤姬继续说道,
“几周后你娘又跑回来要钱,那时你爹正好不在,我不相信那么一大笔钱这么快就用完了,担心她是想耍花招,就命人把她出去了。你娘死活不肯走,哭着喊着要见你爹,我一时被气愤冲混昏了头,就命人把她打出去。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直到十年后,你的出现------”
“不要再说了!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对凤姬喊到,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整个牢房的人都听见了。
“这不是少主的声音吗?!”
“是啊!少主也在这里吗?”
“是少主吗?!“
牢内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话。
我默默地淌着泪,我最想忘却却永远难忘的痛苦回忆,她为什么又要说出来?“
“不,我一定要说,这些话,一直藏在我心中想说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今天,我一定要说出来!”凤姬激动地说: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表面风光,内心却一直深负罪恶。可我不想让人看到我阴暗的一面。所以我总是戴着一层又一层的假面具,用来掩饰我的脆弱和愧疚。现在,我不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能理解。当年我有多么的无奈,我不得不那么做,否则我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只能那么残忍。尤其是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劣势,就更加强烈地排斥你们。可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犯下了永远也无法救赎的过错!”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已流出悔恨的泪水,她向我跪了下来,说。
“如今,我不知还能对你说什么,我只能无比愧疚地对你说说三个字------对不起!“
说完她把头重重地往地上一磕。久久也没有起来。
月莹吃惊地看着她娘,然后哀求地看着我,我别过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惊涛骇浪般的语言和情感。四周静悄悄的,牢内的人都停止了刚才的喧嚣。似乎所有的目光都向我投来,有震惊,有困惑,也有期待。
我闭上眼睛,无奈地说道,
“现在说什么,也无法让我娘和哥哥复活。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难堪。“
凤姬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地说道,
“到头来,你还是无法原谅我,是吗?”
“是的,”我说:“可是你能够在临死前悔改,说出你的真心话,这已经足够了。原谅与不原谅,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凤姬听罢若有所思,她怅然地靠在墙上,很久也没有说话。
这是,一直沉默的人群开始朝我问道,
“少主,您怎么和月莹小姐在这里啊?”
“我们被玉茗陷害,被送给匈奴首领,但由于我们的反抗,他们就决定朱砂我们和衣坊内所有的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仅欺骗了你们,还连累了你们!”
“少主,您不必这么自责。”
“是啊!少主,这又不是您的错。这都是那卑鄙恶毒的玉茗害的!您对我们恩重如山,能陪您一块死,我也不会遗憾了!”
“是啊!少主!”
看到他们如此待我,我更觉得对不起他们。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大家------”
我再一次哽咽了。
“少主,您这样说,就是把我们当外人!您不是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是啊,少主!我们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就是!”
“就是!”
听到这里,我向我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
于是我擦干眼泪,大声说道,
“对,我们是一家人。曾经是,现在是,来世也要是!”
话音刚落,四周立刻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反响,经久不息。
然而我依然在心中默默难过:对不起,大家!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牢房更加暗淡了。看管牢房的士兵渐渐点起了火把。望着在黑暗中幽幽晃动的火苗,我心想,黑夜来临了,今夜过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突然,凤姬对我说:“竹馨,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我问。
“在你失踪期间,那个叫江林的男子,来过衣坊。”
“什么?!”我和月莹几乎同时叫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狠心地离开我!他回来了,他回来找我了!”月莹激动地说。
我沉默不语。我多希望,他是回来看我的。
“娘,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吗?!”月莹一边问一边急切地摇动凤姬的手臂。
听罢,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一直在心中因他而滴落的雨,变得汹涌澎湃。
旁边的月莹失望地问凤姬,
“他……他没有说别的?没有问起我吗?!”
凤姬无奈地摇摇头。
“不……怎么可能!你们没有对他说我也失踪了吗?!”
“丫头们说他一听说少主失踪了就立即匆忙地离开了。月莹,你……”凤姬一边说一边无奈而心疼地看着月莹。
月莹放在凤姬身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难过地自言自语到,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提起我?为什么-------”
我默默地低下头,悲喜交集。
林,你还是放不下我,是么?
多少次,悲伤凝固了思念的泪水。多少次,望断脖颈自不知!眼中只剩下一个方向,那是你离去的地方。
唯一的期待,唯一的渴望,在那条走走停停的路上不断徘徊。转身无奈,向前不能!如烟的思绪,终日辗转在思念的两头,期盼有一天,能看到你灿烂的招手!
然而,渴望变成了绝望;等待化作了彷惶。无边的思念,随着枝叶不断泛黄。遥望的身影,在黄昏中幻化成无期的孤独!
秋之将近,冬之不远!你的笑容,终于在心雨中慢慢模糊。
然而现在,你却再一次在我的生命之河里翻涌出汹涌的波涛。将熄的希望,终于再一次燃烧!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我始终没有等到见你最后一面。我始终没有对你说一声,我爱你。
牢内的人开始沉默,夜色愈来愈弄,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死亡的来临。
林,我无需难过,只要得知你平安无恙,我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