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风云变幻,刚才还是春日艳阳,此刻却飘来一片乌云,清风袭来竟夹杂了些许雨丝。
东林寺,江湖上人称“万僧之居”不仅高僧辈出,更有许多不世出的前辈圣僧。
无无名是无相高僧最小的师弟,相传他的修为已经达到圣僧的境界,无相都赞叹他:“精深佛法,净土新秀。”他的名气很大,江湖上的大豪都对他礼让三分,所以他很骄傲。
然而还有两个比他更骄傲的人,一个是仙人洞的陆仙,另一个是自比五柳先生的七柳先生,三个人虽然个个洒脱不羁,但是他们三个又是十分好的朋友,并在东林寺前的虎溪桥焚香结义,江湖上都称他们为虎溪三笑士。
当李雁之第一眼看到无无名的时候,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而且皱的很厉害。
怀海笑道:“李少侠为何皱眉?”
李雁之目光流转,神情冷淡,许久他静静的道:“我感到这个和尚很讨厌。”
怀海立刻郑重道:“你不可小看他,他是东林寺的第一年轻高手。”
南霁云朗声道:“和尚严重了,我看他徒具一副高僧的样子,在我南八的眼中还不如一个担粪汉。”
雷万春和李雁之都笑了。而桑道茂和怀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五个人来到东林寺的虎溪桥的时候就看到了无无名,他一袭浅灰色的僧衣纤尘不染,平静的面容仿佛入定的菩萨,他就那样站在桥头,双目微睁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等他们。
桑道茂最先走向虎溪桥,他一抱拳道:“无无名大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无无名只是稍稍扭头,他竖起一个手指放在嘴上一吹示意桑道茂不要说话,他似乎在倾听,而山前唯有几只鸟雀飞翔,便就是汩汩的溪水之声。许久无无名才转身叹道:“桑道长听见了吗?”
桑道茂笑道:“听到什么?”
无无名道:“老虎的声音?”
桑道茂四周观看叹道:“贫道耳背,未曾听到什么老虎的声音。”
无无名微笑道:“你听。”他右手指向丛山峻岭之中,这时就听见一声虎啸,震彻山谷,整个山林似乎都在震动。
桑道茂脸色一变道:“虎溪闻虎啸,果然非同凡响。”他话音一转道:“只是贫道来这里不是为了听虎啸,而是来寻找家师无根道长。”
无无名依旧微笑着,仿佛还沉寂在那一声虎啸之中。
桑道茂虽然是修行的高人,但是面对无无名的不以为然心中一阵恼怒。
李雁之见到桑道茂身子微颤,拍了他的肩道:“道长不必动怒,这个和尚是不想我们进山入寺。”
无无名突然看着李雁之眼中透出一道精光,他笑道:“道士听到了虎啸,你们也听到了,似乎只有这个小施主明白小僧的意思。”
桑道茂怒道:“我要见无相大师,你尽早让开,否则贫道对你不客气。”他本是十分和气的人,一是担心自己的师傅,再是对这个无无名颇有不忿。
李雁之道:“相传慧远大师送陆修静和陶渊明来到虎溪桥,闻虎啸而止步送客,三人大笑,后世传为佳话是为‘虎溪三笑’,但是今日和尚就错了。”
无无名问道:“为什么错了?”
李雁之道:“我们没有过桥,和尚就送客,未免错了。”
无无名叹道:“来了还是要走,何必进?不如直接送客!”
李雁之突然笑道:“好个直接送客,”他凝视无无名道:“但是如果来的人不愿意走,和尚难道要闭门不见?”
无无名道:“不是小僧不见客,而是师兄不愿见客。”
李雁之问:“为什么?”
无无名道:“因为他在陪几个客人,所以不愿意见其他的人。”
桑道茂突然道:“那几位客人中可有道一大师和我师父无根道长?”
无无名点头。
桑道茂道:“我们要见两位前辈。”
无无名叹道:“他们两位,也不想见任何人。”
桑道茂愣道:“不可能,师父一定会见我。”
无无名摇头道:“不只是你,无根道长说他不见任何人,”他看了看怀海接着道:“道一大师也是这样说的。”
桑道茂更加吃惊,他不知道无无名的话是不是真的,心中一阵烦乱。
李雁之忧郁的目光盯着无无名道:“和尚,我有几个疑问。”
无无名似乎对李雁之很感兴趣微笑道:“你说。”
李雁之道:“和尚经常在这里守护?”
无无名道:“只是现在在这里,也许很久,也许立刻就走。”
李雁之继续问:“无相大师一直和那几位客人在一起?”
无无名沉吟道:“应该是的,不过他们已经谈了两天两夜。”
李雁之道:“很好,如果我们非要进去,你怎么办?”
无无名目光一缩道:“那小僧只能谨尊方丈师兄之命。”
李雁之笑道:“你以为你能挡住我们?”
无无名也笑了:“我自然挡不住你们五个人,但是——”他轻轻一指山门道:“如果加上他们两个和五百棍僧,我想是可以的。”
李雁之目光收缩就看见两道白影瞬间站在了无无名的身边,他们神态自如好像一直就站在那里。
桑道茂惊道:“虎溪三笑士。”
南霁云等人也面色难看。
无无名左边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他手挥折扇神态悠闲,一身华丽的浅蓝色长袍随风飘荡,玉佩环扣的腰带上挂着一把雕满盘龙的宝剑。无无名右边是一个相貌堂堂的道士,他紫色的脸膛,灰白条文的道袍似乎很破旧,但是他长身而立仙风道骨,尤其他寒芒内敛的双眼竟然闪现着刺人的杀机,他的兵器是手上的黑铁剑,剑光森寒,慑人心魄。
桑道茂感到三人都不是易于之辈,拦在李雁之身前道:“仙人洞的陆仙和七柳先生什么时候成了东林寺的看门人了?”他虽然笑着,但是左手的长剑似乎正在震颤。
无无名笑道:“看来五位是非要进山喽?”
怀海也上前一步道:“师傅在山上,徒弟当然也要上山。”他和桑道茂并肩而立。
南霁云和雷万春同时仰天长啸道:“早就听说东林寺藏龙卧虎,我们今天要领教和尚的高招。”
李雁之却挤开桑道茂来到桥头,道:“和尚,今天我们来个约定怎么样?”
无无名笑道:“你说。”
李雁之道:“东林寺本是名门正派,我想断不会拒客人与千里之外,也不会和乡间莽汉般聚众厮打,如今我只身一人和你们三个过几招怎样?”
无无名眼中放光,冷冷笑道:“狂妄之徒,如若你胜得我一双肉掌就算让你入山又如何。”
李雁之笑道:“君子一言,领教了。”
桑道茂一把拉住李雁之道:“李兄弟,你——”
李雁之笑道:“我早就看这个人讨厌,道长不必阻拦。”他晃动身形已然到了桥上,那石桥宽不足一丈,长约两丈,点点青苔掩盖石纹,沧桑古老。
无无名僧袍一挥,缓缓走到李雁之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尺,似乎就要相撞。
无无名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如今你是自找苦吃。”
李雁之似乎还不想动手低声道:“阁下的功夫应该是甲子之列是姓甲吧?”
无无名眼角抽动,道:“什么甲子,我是东林寺无无名。”
李雁之似乎没有想到无无名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不仅犹豫,他看着无无名的双眼,突然笑道:“当然你要比六十甲子更厉害!”
李雁之话音未落,无无名已经出手,他不动则已一动则天地变色。两人距离虽近但是都没有退后,如此近的距离更是惊骇险恶。
无数的掌影将李雁之笼罩,仿佛千万只金光闪闪的佛手击在李雁之的身上,激起一阵阵的金属之声。
李雁之没有动却是又在动,他的身法太快,好像没有动,如如不动,他清楚的看到无无名所击出的每一掌,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掌,然而每一掌都被李雁之用天厌刀格挡在身体的一寸之外。
桑道茂等人神色大变,怀海道:“那是千佛掌,每一掌都有万佛之力。”
无无名一招得手心头大乐,可是当他打完一千掌之后面色变了,因为他感到李雁之挥出了一道黑芒,这道黑芒突然如同火山爆发,瞬间激荡开来,那是惊天动地的摧毁之力,是众神的愤怒之力。
无无名倒退三尺,黑芒突然不见,无无名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眉头紧皱,右手立起左掌横拍,双手交互拍出,使出自己最得意掌法“无量神掌”此掌法虽没有“千佛掌”华丽好看。但是每一掌都是开山裂石之力,一连七掌拍出,七道旷古绝伦的掌力如七道瞬间爆破的流星,空中的气流似乎都在这样的速度之下燃烧灼热。
李雁之道袍舞动,似乎将要片片碎去,只见他目光陡然变得惨绿,那绿光只是一闪顿时化为虚无,在电光石火间李雁之的天厌刀已经击出,那是一招“荆轲匕现”一股强大的刀气如同闪电霹雳,瞬间透传七道掌力,砰砰——七声巨响,震惊山林。
无无名的七道佛掌瞬间化为碎影寥落,李雁之的一刀强悍如斯,无无名身如清风倒退至桥尾,胸口一甜鲜血就要涌出,但他生性骄傲,硬是将一口浓血吞入腹中。
李雁之长身而立,神情萧索,只见虎溪桥苔痕无踪,巨石被劲力削去一层石屑,而桥下的溪流竟然都化为了水汽,一时水雾蒸腾,袅袅而上。
无无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冷冷看着李雁之,他旁边的书生七柳先生一折纸扇,拱手道:“区区七柳领教阁下高招。”
李雁之微微笑道:“如此也好,我刚才的话还算数,”他看着三人道:“不如你们一起。”
无无名大怒刚忍住的一口鲜血竟然扑的一声仰天喷出,他嘶哑道:“小子太狂妄啦——”
七柳一把拦住无无名对李雁之道:“如果你能过得我这关,我等即可请你们上山。”
李雁之淡淡道:“你做的了主?”
七柳道:“试问我还有点权利。”
无无名道:“大哥你不能让他们上山。”
七柳笑道:“二弟放心。”他抽出那把金色的长剑,一时金光舞动,四周好像温度上升了许多:“此剑名为‘赤炎’乃地底万古熔岩精铁所造。”
李雁之右手一挥一道黑芒出现在他的手上,黑芒散去,七寸长的天厌刀,紫青色的光芒流转,含而不发,宛如黑玉,好似精钢“此刀名天厌,天厌之,天厌之!”李雁之徐徐道来,从容不迫。
七柳初见此刀,面容也是一变,心道:“此刀怎么如此古怪,看不出一丝的刀气?”他长剑剑指李雁之,眼中爆出一道金光:“赤炎一出,焚天灭地”
李雁之感到一股巨大的热力涌来,仿佛身处岩浆烈焰之中,他淡淡笑道:“赤炎取暖,当真不错。”
七柳目光收缩口中一声:“看剑。”剑动人动,七柳全身金光大展和赤炎剑溶为一体,幻化成一个庞大金色光球如太阳,如岩浆。光球攒动,铺天盖地而来。
李雁之如同一股清风竟然变成了一道影子,瞬间淹没在光球之中。步入天人之境的他,已经和天厌刀溶为一体,刀就是他,他就是刀。攻刀所谓攻刀就是一往无前的进攻,只有进攻才是攻刀的精要。
所以他冲入光球,祭出天厌刀,刀无影人无踪,光球劈波震动,七柳顿时感到无数的劲力就像刺入烈火中的寒冰,金色烈焰般的光球竟然开始昏暗。
李雁之置身金色剑影中,他心静如水,目光到处,所有的剑影如同虚设,他看到了七柳的金色眼神。
在划破无数剑影的同时,李雁之仿佛烈火中涅槃的凤凰冲天而起,黑芒乍现刀魄挥出。
一切都归于平静,当七柳的长剑勃发出最后的赤炎无痕时,所有的剑影也都化为无痕,空中飘落无数的金色粉末。
长剑毁,心已死,七柳长啸一声叹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淡淡的道:“好刀法。”
李雁之站在七柳的对面,双手负立道:“现在我们可以上山了?”
七柳惨笑一声道:“当然你可以上山,但是你将会后悔你不应该上山。”他突然转身,对无无名道:“二弟,这是天意,我们又何必执着?”
无无名痛苦道:“大哥,我们还有虎溪三笑啊。”
一直不说话的道士陆仙突然说:“大哥说的对,不过我会在神仙洞等他们。”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李雁之继续道:“你的武功很好,希望能领教你的刀法。”
陆仙走到七柳的身边,搀扶他离去,七柳长叹一声竟喷出一口浓血,鲜血染红了青色的长袍。
无无名冷冷道:“你们可以上山了,千万不要后悔——”他一挥手跟了陆仙和七柳,隐没在树林之中。
李雁之看着他们的身影,喃喃道:“我们为什么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