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公子出世的当天夜里,澹台蛟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噩梦。他梦到自己的儿子,澹台青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眉心的那颗青痣闪着熠熠生辉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双眼。忽然间,光芒褪去,那颗青痣渐渐变大,撕裂出一只竖立的“天眼”。倏尔,“天眼”中射出一道剑锋似的光芒,刺向了一条盘旋在空中的蛟龙。
澹台蛟一下子从睡梦中坐了起来,额头上浸了几滴豆子大的汗珠。三十年来,他从来不知“恐惧”二字,不仅仅是他贵为九重玉宇的“大君上”,掌管九重天地,而且自己的气术修为已经登峰造极,普九重天之下,鲜有人可以匹敌。可就在这样的一个寻常晚上,他做了一个不寻常的梦。
“怎么了,夫君。”一旁的钟离兰惺忪着睡眼问道。
“兰儿,莫担心,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澹台蛟回道,转过脸,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款款深情。
“可否说出来给兰儿听听,憋在心里可不好。”
澹台蛟迟疑了一下,还是娓娓道来,两人一向琴瑟和鸣,恩爱如初,自是无话不谈。
钟离兰听了,大惊失色,虽说是梦魇,但她了解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九重玉宇的几百年基业面前,任何事、任何人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包括澹台蛟的身家性命。
“无妨,这只是个梦罢了,孤不会放在心上的,快接着睡吧,兰儿。”说着,他躺了下来,侧过身子。
他越是这么说,钟离兰越是忐忑不安。望着澹台蛟的后背,她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惶恐夫君会做出什么极端之事来。
至于做什么,她不清楚,她只晓得虎毒不食子,但是除此之外呢,万一他把孩子从自己的身边送出去呢,又不知送到哪里,送到富贵人家还好,可要是送到寻常百姓家,那孩子可就从人中龙凤,一下子沦落为寒门之子了,那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啊。一想到这,她再也无法入眠了。
翌日,澹台蛟早早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中,宽大的书房窗明几净,又不失古色古香。他坐在一张檀木制的椅子上,看起来面色凝重,脑海中不时闪现着昨夜那个特别的梦。忽眉毛一挑,他察觉到了有人朝书房走来。
果不其然,太叔丘奉召前来。只见澹台蛟五指一挥,房门顿开,他使出的是九重玉宇“气术”界的“气力”。
要用“气力”,首先要“聚气”,聚气讲究的是快,瞬间将天地空间之气体,部分囊括于指掌,气体密度顿时如固体;其次“迸气”,顾名思义,将所聚之气,顷刻喷薄而出,则气体可以在无形之中发挥固体的作用。最后“散气”,气体迸发之后,则刹那恢复如初,依然可以将气体用作呼吸等。
“拜见君上!”太叔丘拱手道。
“太叔公不必多礼,孤这个君上可是不好做啊,从小就被孤父亲逼迫着在‘御气堂’炼气,幸亏有钟离子陪着孤,不然,真能把人活活闷死!”澹台蛟的父亲是老来得子,而且只有澹台蛟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澹台蛟刚一成年就当上了“大君上”。
“君上说笑了,我这样的弱不禁风之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是么,你现在可是愈发奸猾了,别以为孤看不出,你虽以文韬誉满九天,可你的气术修为也有‘叔上’了吧!”
在九重天地,“气术等级”由高到低普遍被分为伯、仲、叔、季四层,每一层又分为上、中、下三级。
九百多年来,整个九重天地的“气术流派”纷呈,在数以几十万计的“炼气生”中,修为达到“季层”者,八成;达到“叔层”者,五成;达到“仲层”者,二成;达到“伯层”者,不足半成。
由此可见,太叔丘的气术修为,至少可以秒杀四至五成的“炼气生”,已经非常了得。
“唉,什么也瞒不过君上!”太叔丘溜须拍马道。
“知道孤为什么喊你来么?”
“属下不敢乱加猜测!”太叔丘拱手道。
“但说无妨,猜对了,孤赏你‘三兽红袍’一件,如何?”
君上的“红袍”,是一种至上荣耀,只有每年“破天举”之“武举”,选拔出的第一名才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比如第一重天“破天”时,第一重天地内所有炼气生中的第一名,就会领到这样一件红袍,红袍的背部绣有一头火麒麟。
以此类推,第八重天“破天”时的第一名炼气生,会得到一件背部绣着八头火麒麟的红袍,简称“八兽红袍”。和“红袍”相似,“破天举”之“文举”的第一名,会领到一件“蓝袍”,背部绣有“白仙鹤”。
“谢过君上,那属下就斗胆一猜了,想必是为了二公子澹台青吧?”
澹台蛟闻声起了身,道:“你真不愧是九重天地第一谋士啊,料事如神乎?待会你去内务司领‘三兽红袍’一件。”
“多谢君上,承蒙君上厚爱!”太叔丘拱手道。
“昨日你对两位公子眉心痣的吉凶之说,并非妄言。看来,为了九重玉宇的百年大计,孤不能再无动于衷了。”澹台蛟慨叹道。
“那君上打算怎么安置二公子呢?”
“孤也正为此事愁眉不展啊,现在是食不甘味啊,不知太叔公有何良策?”
“属下愚见,这第九重天乃是整个九重玉宇的命脉和根本所在,依在下之言,不妨——”
“不妨什么,你但说无妨,就别再兜圈子了。”澹台蛟不悦道。
“为今之计,只有让二公子远离这第九重天,这样就不会危及到九重玉宇的几百年基业了。”
“这——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啊!”澹台蛟丹凤眼怒睁,卧蚕眉紧蹙,背上腾起红色的“气焰”,让书房外的树叶也跟着沙沙作响。
“气焰”是达到“叔层”及以上气术修为的炼气者斗气时,浑身散发出的一种火苗。随着气术修为的不同,火苗大小也不尽相同,气焰分为七阶,由高到低,按照颜色不同,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来划分,“气焰”的最高境界,是“气冲斗牛”。
“君上息怒,请君上为九重玉宇千万的子民着想啊!也唯有出此下下策了!”
听了太叔丘之言,澹台蛟顿时沉默不语了,背上的气焰也消去了。可澹台青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刚生下来就要被送寄到万里之外,一想到这,他就痛心疾首。
片刻之后,澹台蛟打破了这种宁静,道:“罢了,只是兰儿她未必会依我啊!”
“君上莫要忧虑,大夫人乃是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之人,又通情达理,堪称举国女性之典范,她一定会明白君上的良苦用心的。”
听言,澹台蛟长叹了一声,挥手示意太叔丘退下了。
太叔丘刚离开书房,房门就猛然间合上了。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径直朝“内务司”领赏去了。
另一头,钟离兰正在床榻上满心欣喜地望着两位小公子,奶妈刚喂过,两个小娃娃正在襁褓中酣睡着。
“报大夫人,钟离公父子前来看望您!”一个侍女拜道,这侍女的打扮和宫中一般侍女差别很大,只见她一身男儿装扮,腰间系着宽宽的束带,手腕和脚腕都绑着弹性十足的绷带,活脱脱的像个俊俏炼气生模样。
这女子叫,苏凝儿,是打小和钟离兰一起长大的丫鬟,两年前和她一起送到宫里来。苏凝儿自幼被钟离房收养,时常跟着钟离子一起炼气,她的气术修为,已有“仲上”。
“父亲和弟弟来了,快快有请!”钟离兰喜上眉梢道。
话音刚来,钟离父子走进门来,他们平常走路,脚下都踩着风似的,美其名曰,“疾风步”。像父子二人这样高深莫测的“气术修为”,在整个九重玉宇实在是凤毛麟角。
“见过大夫人!”父子二人齐声道。
“父亲、弟弟,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凝儿,快扶我起来!”
苏凝儿一个瞬移,来到她的床榻边上,扶起了钟离兰。
见钟离子朝她使了个眼色,钟离兰顿时心领神会,就让平日里照顾自己起居的这些侍女丫鬟们,都下去候着了。
“苏凝儿,你就不用下去了!”钟离房叫住了苏凝儿,“你在门旁听着外面,一旦有风吹草动,马上支会我!”
“诺,族长!”苏凝儿拱手道,又是一个瞬移,来到了门内。
“父亲,莫不是有重要之事吩咐兰儿?”
“兰儿聪明,为父隐约觉察到,有件大事将要发生啊!”
“什么大事,父亲快说!”钟离兰娇美的脸蛋上,露出一丝不安。
“只因你刚生下孩儿,君上那儿才没什么动静,可再过上几天,为父料想,澹台青,我这可怜的小外孙,恐怕就再也无法呆在你的身边了。”
“啊!父亲,为什么啊——”
“女儿啊,现在两位公子在你身边,你可以尽享天伦之乐,可是你想过没,一旦他们成年了呢,很有可能会为了‘君上之位’,挣个你死我活,那是你愿意看到的么?”
钟离兰听了这一席话,神色淡然自若了很多,她也明白,君上真要是做了什么,也是为了她和孩子好,可澹台青毕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父亲,今日来的目的,是不是让女儿顺从君上的决定,哪怕他要将青儿送出这第九重天地?”
钟离房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你明白就好。”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您好好看看这两个孩子吧,尤其是我可怜的青儿,你那可怜的小外孙。”话还没说完,钟离兰的美眸中已浸满了泪水。
“姐,你别伤心了,这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只怨我这外甥生在了帝王家!”钟离子道,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钟离房抱起了襁褓中的澹台青,看着他那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亲昵了起来。
“咦!这眉心上的青痣,怎么觉得比昨天见到时,颜色亮了许多。”钟离房心里犯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