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埃尔德先生,我真的难以相信,你竟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XLRecordings公司总裁办公室中,理查德·罗素单手单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市场部经理,眼中的怒火却暴露出他的愤怒,“三天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安杰洛·尼克尔森的全新单曲——不是口琴、不是黑管,更不是意大利歌剧,而是全新的独唱歌曲……”
用力指点着桌面的《每日电邮报的》的头版,罗素先生蓦然拔高了声音,前身撑起,用逼迫的姿态愤然质问道:“完成了,就在我们的密切注视下,在皇家爱乐乐团完成录制的全新单曲!埃尔德先生,你能告诉我所谓的‘注视’在哪里?见鬼的美国男孩吗?!天主在上,我们是独立厂公司,不是该死的八卦报纸!我重申多少遍了,市场部目前关注的重点是伦敦、伦敦,不是特么的密西西比河!”
埃尔德尴尬地摊开双手,努力解释道:“我始终派人跟进,但是皇家乐团拒绝透露一切……”
话未说完,就惊恐看见罗素先生举起厚厚报纸砸了过来。接着眼前一黑,金星四射。
“我说过,对于音乐天才的挖掘,你只能仰望我,你这个只会吃泰晤士河沙子的泥螺!”
埃尔德经过几秒钟的眩晕后,就听见总裁幽幽的说:“带着报纸滚出去,仔细追查每一条信息,明天这个时间,我要得到安杰洛·尼克尔森全新单曲的详细信息。报纸上说,根据乐团内部人士透露,这是一首可以载入音乐史册的作品。埃尔德,你挖掘出安杰洛但又错过了他,我不希望成为你职业的污点。”
埃尔德茫然地收起散落一地的报纸,看着仰头沉思的老板,欲言又止。该死的安杰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罗素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神情索然地摆摆手,“忘掉美国男孩吧。请替我关上门,谢谢。”
好吧,该死的安杰洛!
而这个时候,被诅咒的安杰洛正在与父母进行严肃的谈话。
“我重复一遍,你确认,要去苏格兰?”
安娜把一本诗集放到安杰洛的眼前,食指轻轻敲击封面,满脸不可思议,“仅仅因为这本诗集,你就要去苏格兰,为此要向学校请假一周?亲爱的你确认?”
“是的母亲,我确认。”安杰洛像英国蓝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中,在空白乐谱纸上写写画画,金色的头发遮掩住脸颊和眼中的茫然。“有首歌一直在我脑海,我要去找到它。”
“上帝啊,这个理由太神奇了。”
“母亲。”安杰洛抬起头,天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耀出蓝天碧海般的深沉。“它就在那里,等待我去汇合。”安杰洛指向自己额头,“就这里,我要去拿到它。”
《Craigie-Hill》,前世据称感动整个爱尔兰的一首歌曲,这几天一直在安杰洛的脑海中反复播放,搞得他不胜厌烦。想要立刻写出来吧,却总是感觉不对,无论是原版的唱腔、韵律、歌词还是意境,总觉得非常别扭,根本没有创作的欲望与冲动。这种糟糕的感觉让他深受折磨,所以十年来破天荒地第一次提出请假。
安杰洛觉得冥冥之中,对于他今后的音乐之路,音乐殿堂自有安排,否则不会在冒出《Scarborough-Fair》之后,再次出现《CraigieHill》。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安杰洛认为还是跟着感觉走比较踏实,所以下决心必须要搞定这首歌。
原本始终沉默的约翰,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正在创作的作品受到了阻碍,所以需要去诗中所讲的克雷吉山实地采风?”
“是的,父亲。”安杰洛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写画画,觉得脑仁疼得厉害,语气有些烦躁,“灵感,我需要灵感。只有去实地采风我才能找到想到表达出那种的意境。”
安娜不解地问道:“但是你也没去过Scarborough实地采风。”
“那不一样。Scarborough-Fair原本的歌词曲目都是成熟的作品,我只是改编、重新演绎。而新作品没有任何借鉴,只有模糊的感觉。”抬起头,安杰洛指了指那本诗集,语气更加烦躁了,“当然,还有几句该死的歌词。”
原版歌曲就在脑海重复播放,可就是没有将其写到乐谱上的欲望。就像一道香气扑鼻的美食就摆在眼前,偏偏莫名其妙的就是不想吃,总觉得吃到嘴里就变成了****,这种感觉太糟糕了,简直就是在摧残心灵。
安娜看着儿子淡淡的黑眼圈,知道他最近又失眠了,不由有些心痛。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丈夫,极其严肃地说道:“亲爱的,那我们就一起去吧,当做度假旅行好了。”
“啊?”突如其来的临时建议,让约翰皱起眉头,考虑着这周公司事物的安排,觉得有些为难。但是当他看到安杰洛神色疲惫地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正处于极度茫然与无助之中,立刻下定决心。让公司的事见鬼去吧。“我觉得这个安排非常好,辛苦了半年,我想我该放松几天了。”
安娜自沙发上一跃而起,完全没有平日的优雅与端庄,风风火火走向大厅,边走边喊人:“西蒙,亲爱的西蒙先生,你在哪里?我们要去度假,请帮我……”说着身影已消失在房间。
约翰看着妻子消失的背影,不由苦笑着拍拍额头,起身去打电话。这周公司的事务需要重新部署,经理们听到这个消息恐怕都要疯了吧。
第二天傍晚,尼克尔森家族的私人飞机降落在苏格兰北部城市因弗内斯机场,预定的酒店接机车队早已恭候多时,一行人乘车顺利到达酒店后,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城市。
因弗内斯是高地地区的首府,也是苏格兰最北方的城市。如今已经进入十一月,晚上的气温只有3摄氏度,并刮有5级大风,显然不适合外出领略城市夜景,吃过晚饭后,大家喝过饮品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Craigie-Hill(克雷吉山)位于因弗内斯城南部的小城珀斯PERTH,有将近二百公里路程。
此次旅游,制定的计划是在因弗内斯休息两天,然后驱车前往珀斯,在当地的休假时间视情况而定,最后前往珀斯70公里之外的爱丁堡,逗留一天后乘机返回伦敦。
安杰洛虽然很想直接前往克雷吉山,但是此次出行的安排需要合情合理,涉及到私人飞机的安排、入住酒店、预定车辆等等,不可能让家族兴师动众地陪着他胡来。
到达因弗内斯的第一个早晨,安杰洛早早起床,看着窗外乌云笼罩的天空,大皱眉头。
英国的天气真是该死。在伦敦的时候,恨不得全年只有一半时间能照到阳光,跑到了千里之外苏格兰高地,还是乌云盖顶的天气!
无奈地叹口气,他只能认命地接受,这次恐怕无法享受阳光之旅的现实。
因弗内斯是苏格兰和英国北部著名的旅游胜地,美景数不胜数。尽管天公不作美,安杰洛一家人还是愉快地度过了两天时光,随即前往小城珀斯。
克雷吉山位于珀斯城外两公里处,终于见到这座山的时候,安杰洛实际上大失所望。
前世因为爱尔兰歌手Cara.Dillon的一首歌曲,克雷吉山由名不经传成为闻名遐迩之地。特别在东方,无数人狂热地收集这座山的信息,诡异的是,这座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竟然没有任何详细的信息。世人仅仅知道,珀斯有一位著名的苏格兰诗人叫做William.Soutar,他曾经写了一首小诗《Patriotism》(大约可以译作《故乡之爱》)来追忆故乡,在此诗中,世人才首次知道克雷吉山。
安杰洛也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克雷吉山是如何的神奇,竟然演绎出一首传奇歌曲。但是当亲眼见到的时候,只能无语叹息了。
这座山严格来说,不是山而是丘陵。目测高度最多有二百米,甚至还不到这个高度,延绵大约10公里左右。植被倒是相当丰富,在十一月初的季节仍旧满山深绿,点缀着金黄与深红之色,在罕见的晴空之下,的确有着空灵与寂寥的意味。
安杰洛站在山下,久久地凝视着克雷吉山,自眼前的榉树开始,视线逐步向上,仔细地观察着一草一木,与记忆中的诗歌逐词逐句地进行对应。
许久之后,他踏上满是青苔的小路,缓缓向山上走去。
十一月对于苏格兰而言显然不是最佳旅游季节,所以此时游客非常稀少,更别说这座名不经传的小山了,此地根本就没有游客。安杰洛漫步幽静小路,自身仿佛与世隔绝,整座山、整个天空之下,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寂静的森林中行走。厚厚的落叶松有即将凋谢的鲜花,努力顽强绽放最后的生命,金黄色的茅草在寒风中摇摆,偶有松鼠直立在树枝,默默凝视着陌生来客。
诗中写道:
当我登上克雷吉山
我东张西望;
“在这世界上”,我对自己说,
“我自己乡村是最美好的。”
……
有人在树下阴影之中、北风飘过枯草之际,悄然来到安杰洛的耳边喃喃私语,诉说着这首忧伤的诗。那是在外游子思念家乡的苦涩呻吟,一草一木、一山一河,跨越时光与距离,那是魂牵梦绕所在之地。
他知道那种心痛的感觉,每每午夜梦回时刻,何尝不是这种滋味。
他默默地走着,沿着崎岖的小路走着,耳畔有山风低语,眼前有斑驳的光阳忽隐忽现。
就这样,他孤独地走到了山顶。
山下蔚蓝的长河,千年如一日地静静流淌,宛然宁静。而古老的城镇在阳光之下闪耀点点亮光,风中又隐隐传来教堂的钟声,仿佛有天使在低吟浅唱。
安杰洛久久凝视着眼前的一切,灵魂随风而去,跨越前生今世无数的时光,在灵魂深处凝聚为一首全新的《Craigie-Hill》。
静寂无声,寂寞如歌。
心之所在,便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