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最大的帐篷内,一张虎丘桌上,摆着一堆文件,密密麻麻不下几十张。桌旁,一个老者奋力的埋头苦看着,顺着视线看去,可以模糊的看到‘草原’、‘铁木真’、‘告急’几个字样。灰白的文件上朱红的勾画着几个不算工整的圆圈,点名了事头的原因与源泉。
老者看起来很是烦恼,眉头皱的很是紧锁,灰白的头发上凌乱的沾着一笔黑色的砚墨,沧桑中透着深邃。老者接着注视了一会,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帐篷口,悠悠叹气道:“大金的状况已经这么不容乐观了啊。”
也许是老者的感慨,也许是老者的叹息,也许是老者那种失落的情绪感动了上苍。就在老者叹息这刻,帐篷被人掀起,走进来一个身影,那个身影高大威猛,正是沐咫雍。
只见他悠然道:“老将军何必这么忧虑呢。熟话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只要尽到了自己那份责任,就无愧于心了。”
老者一听,身体一僵,直转过身来,笑道:“贤弟,你说的对,只要尽到了自己那份该尽的责任,无愧于心就行,哈哈。”
沐咫雍谦让道:“老将军过奖了。”
老将军正色道:“贤弟不可谦虚,要不是你一句话点醒了老身,也许此刻老身还在迷途中徘徊。”
沐咫雍再一次谦让道:“不敢,不敢。”老将军走上前挽起了袖子,拉着沐咫雍坐到虎丘桌旁,笑道:“真是好威武的一个汉子啊。不知贤弟可肯帮老哥一个忙?”
沐咫雍斜眼瞄了下桌上的文件,好奇的问道:“莫非是这桌上的军机要件?”
老将军眼一咪,摸了把额下一束白花花的胡子,怪叫道:“贤弟真是聪明,不用说就以明白为兄的意思。”接着,伸手拿过一卷信函,递给沐咫雍观看。
沐咫雍接过信函,默默看了起来。起初,还脸色正常,可越看到后面,脸色越苍白,到最后甚至双手一放,把信函往桌上一扔,目空一切的对着老将军,骂道:“真是气煞我也,怎么会有这种蠢人。整整5万边军全军覆没,一个也没有回来。”
老将军一愣,好半天才安慰道:“莫生气,别气坏身子。”
沐咫雍连忙告急道:“老将军,不好意思,我不是骂你老。”
老将军又道:“不打紧,不打紧。贤弟,看了这封密函可有什么话讲?”
沐咫雍想了想,直叹道:“照信函上看,蒙古诸部落看起来是要准备东进了,这次,挖了个坑,就覆灭了我大金整整5万边关将士的生命。”
老将军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不知道是先攻打燕京,还是上京会宁?”
沐咫雍眉头紧锁,沉思道:“这可真猜不到,这帮蒙古屠夫什么都做的出来。”说完,伸手又拿起几封文件信函,细细看了起来。
突然,沐咫雍跳了起来,抽出其中一份,放在老将军眼前,大声叫道:“你看,西辽、西夏诸国也在蠢蠢欲动,聚兵与边防等待时机,准备事机而动。”
老将军也抽出一卷信函,摇头低声道:“不但西北诸国,就连大宋也在与蒙古诸部落联系,准备进攻我大金。”
沐咫雍一惊,瞪着眼,怪叫道:“大宋国?”
老将军点点头道:“恩。消息已经确认过了,十分可靠。”
沐咫雍一呆,本来来到这个世界,他最想去大宋看看,看看这个被后世历史学家称为世界经济第一体系的国家,看看它的辉煌,看看它的文明璀璨。然而历史的车轮却跟他开了个玩笑,把他直接抛弃到了大金,这个由女真少数名族建立的国家,在北宋时代,据说兵力第一,覆灭东辽,踏平了北宋。
可是历史的车轮还没走到那一步,现在更因沐咫雍的到来。这一条历史的路线,慢慢地消散,覆灭。
历史如何?这个世界的发展如何?已经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来思考,也不会再继续,现在只能是新的世界,新的历史,新的征程。
也许一只粉彩的蝴蝶的轻轻一扇,也会造成远方国度的一场巨变;也许沐咫雍的一挥,也会改变这个世界的动向;也许那一抹红颜无尽的泪水,也会挥洒遍整个天地。
“大宋,真的很向往啊。”沐咫雍心底默默地道。
这时,老将军又无比惆怅的看着帐篷内中间的那口大陶罐,那是一口漆红的沙陶,绘有无数的仙鹤,麒麟等神兽,白云缭绕,雾山仙石。陶罐静静地放在中间,扑散出一簇簇火苗,火苗摇荡,散发出淡淡地光华。
沐咫雍走上前,拾起陶罐边上的黄纸,一页一页的投了进去,叹道:“亡者已逝,老将军,节哀吧。”火苗一晃,黄纸吞噬,噼噼啪啪化成灰烬。
老将军看着火苗仿佛痴呆了一样,双眼沉沦,迷离着。时间仿佛静止,像是过了一万年,就像是只过了一秒而已。滚滚热泪,浸出眼睛,老将军在这一刻哭了,哭的是那么无声,哭的是那样寂静。
“一千儿郎,一千大金御前军,就这样离去了,永远离去了。”
“多好的孩子,多好的战士,多好的希望啊。”
“我还记得,他们刚来时的那股不屈不服的劲头。你知道,我把他们当做孩子看待。”
“我还记得,那一夜,月挂中秋,孩子们站在操场上,静静地看着天空的明月。我知道,那时,他们是在思念父母亲人,亲人啊,可是我没放他们假,没让他们回家与亲人们团圆。”
“我还记得,那天大雪纷飞,天上飘下来的雪花都有鹅毛般大小,孩子们伫立在风雪中,整整两个小时。那时,我问他们冷么?他们跟我说不冷。但我明明看到他们全身哆嗦,两脚在不停的打着摆子。”
“我还记得,他们、、、、、、、、、”老将军像是在叙说着久远的以前,絮絮叨叨的念叨着,纯净的泪水不时流进那干裂苍白的嘴唇。
伫立在陶罐旁,望着那哭泣的苍老的老人,沐咫雍心揪紧着痛,痛彻心扉。疼痛,也许是此时最好的一种表达吧,为老人,为逝者,为生命而痛。
痛过之后,就该哭泣。
哭泣,不代表一种胆怯、懦弱。
哭泣,是一种生命的升华、体现。很多人都不理解哭泣,舍不得哭泣,可是这往往却是人性的折射,折射出的那不虚伪、不伪装的真性情。
“老将军,亡者已逝,请节哀。”
“我知道,我知道。就让这最后之时,由我来送送他们的英灵吧。”老将军缓缓走了过来,接过那黄色的冥纸,一张张投了进去。火苗一晃,投进去的黄纸,一张张化成了灰烬,飘散与这个天地间。
老将军腿一弯,跪在陶罐下,含着深邃的眼眸,注视着火焰,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悲颤诵道:“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讬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那悲颤的音律,滚滚如雷的悼词,仿佛化生为一股魔力,扶摇直上了九天之外,向着那些逝去的先民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