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破虏不确定鸠偃行军意图,故而有此一问。
按照原计划,大军东进本应是神不知鬼不觉,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鸠偃却改变了想法。
“将军只需依令行事便了,回头我再与你细说分明。记住,一定要给敌人黑云压城之感!”鸠偃站在雪地里,长剑在积雪上划出一个圆圈。
破虏历来知道鸠偃行事风格,想必他已经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当下领着三千多兵士往临武关而去。一路上但见旌旗遮天蔽日,队伍逶迤,战鼓隆隆。
离临武关尚有二十里地,破虏命令安营扎寨,故意安置成一万大军的规模。而后破虏命令手下人马擂起战鼓,派出探马后,专心等候鸠偃到来。
这惊天动地的声响早就传入临武关之内,鸠弘与貔雷登上城楼远眺,不禁暗自惊心。
“敌人众多,恐怕难以抵挡。这该如何是好?”貔雷首先担忧的自然是自家性命。
鸠弘却陷入沉思,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可就是无法说清,竟如同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时难以开口。
貔雷性急,又被鸠偃给打怕了,悻悻问道:“鸠大帅,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如果实在没办法,不如弃城而逃吧!”
鸠弘鄙夷地看着貔雷,他是实在受不了这公子哥了,生硬地道:“我夏州国士兵从来没有逃跑之举。貔大将军,你要夹起尾巴学那丧家之犬?”
貔雷便不答话,招手叫来副将,吼道:“探子出城没有?什么事都需要老子亲自交代吗?”
鸠弘与貔雷在城楼上站了一日,只听得破虏军中战鼓响了一日。待到黄昏时分,破虏大军又往前推进了十里。
只是鸠偃大军似乎总也走不完,队伍高举火把,浩浩荡荡而来,看得临武关守将们心惊胆战。
“报!已是第五拨人马了!”深夜时分,探子喘着气跪在堂前回禀。
貔雷再也坐不住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表情都僵硬了:“第五拨了?这样算来,敌人少说也有一万多人哪!我军中满打满算,不过才四五千士卒,完了!完了!”
“貔雷,你就不能有点大将风度么?”鸠弘又急又怒,看着眼前这个草包,巴不得以扰乱军心之名砍了他。
貔雷兀自在屋中来回走动,暗想性命危在旦夕,还顾得什么风度,简直是迂腐至极。他手一摊道:“军力微弱,风度能救命吗?”
貔雷所言倒是不差,临武关中确实军力微弱。原先还剩下一万多人,却被鸠鸢调走四千多前去运送粮草,要不是鸠弘拼死抗命,恐怕临武关早无兵力了。
国主好大喜功,又不知鸠偃深浅,竟不将临武关安危放在心上;而貔雷处处掣肘,危难时刻净说丧气话,原先的盟军被鸠偃一一攻破,鸠弘深深地感到了无助。
万千郁闷涌上心头,鸠弘暴怒了。他怒目圆睁,拔剑在手,对着屋中所有大小军官道:“敌情未明,胆敢妄议者,斩!”
貔雷本不把鸠弘放在眼里,况且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便阴沉地道:“不许妄议,那就得拿个主意。光是动嘴皮子,这大帅之位,任谁都坐得!”
鸠弘被顶得一时语塞,胸口横亘着一口气,既上不得又下不来,抖动着嘴唇,脸色铁青,心里大骂草包,这纨绔子弟当真不可理喻!
众将士中还有些老成稳重之人,都上前来劝解。鸠弘叹口气,国事为重,与一个宵小之辈斗气,未免有失风范,便下令道:“所有将士听令,加强城楼防守,多备滚木礌石,小心敌人夜间偷袭!”
本该是一场军事会议,最终演变成闹剧,鸠弘看着众将离去,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黯然神伤。
鸠偃却是志得意满,正在帐中看轩麟舞剑,心情很是畅快,还不断向将士们劝酒。
第八通鼓以后,已是深夜。破虏大汗淋漓地走进来,拱手道:“世子,这已是第八回了,兄弟们实在折腾不起了。”
鸠偃哈哈一笑,倒了一杯酒端给破虏,说道:“辛苦了,让他们歇着吧。”
“怎么敢歇息呢?我们就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万一他们夜晚劫寨,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了!”破虏端着酒,却不敢饮。
“破虏将军放心,今夜必定相安无事。你只管饮酒就是!”鸠偃拍拍破虏手臂,对帐中所有人道,“大家伙今夜只管睡个够,万事不用操心。”
将士们当然高兴,今天来回走了八趟,腿肚子直打颤,浑身筋疲力尽,只要给一个枕头,他们就能做一场大梦。众将士很信服鸠偃,也不多问,都高高兴兴散了。
破虏踟蹰着不走,待只剩下鸠偃与自己时,才问道:“世子,你还是对我明说了吧,要不我真睡不着了。不要折磨我了,好不好?”
“哈哈,破虏将军能时刻将心思放在行军打仗上,我很高兴!”鸠偃让破虏坐下,也不卖弄关子了,坦然道,“我今天乃是用了疑兵之计,无非想要打草惊蛇罢了。”
破虏久经战阵,很快就能明白鸠偃所说的疑兵之计,点头道:“世子让弟兄们一拨一拨来回折腾,是为了让敌人误以为我们兵强马壮?”
鸠偃笑着点点头,道:“十倍于敌,方可围城。然而我们围城之势已成,兵力却不够,故而只能声张虚势,虚虚实实,才能迷惑敌人!”
“这个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要打草惊蛇呢?倘若敌人有了准备,且不是前功尽弃?”
“不错,我们当初东进,原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鸠弘大军,故而一直都注重兵贵神速且出其不意。可是此一时而彼一时,临武关城墙坚固,不易攻破,需敌人内乱才有可趁之机。”
鸠偃说得很耐心,他知道此时需要让破虏完全理解自己的意图,毕竟将帅心思统一,才是行军打仗之根本。
“敌人内乱,恐怕不那么容易吧?况且鸠弘心思缜密又有帅才,我们围而不攻,久而久之,必会被他看破的!”破虏果然有大将之风,话总是说到关键之处。
鸠偃站起来关上门,小声道:“你忽略了一个老相识啦!”
“谁?”
“屁大将军!”
破虏忽而就笑了起来,对着鸠偃竖起大拇指,说:“这草包比我千军万马还管用,还是世子技高一筹!”
鸠偃摆摆手,声音一沉,道:“此计要成,还需缓缓图之。破虏,劳烦你去帮我把竹晓与轩麟叫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不一会儿,破虏领着竹晓与轩麟走了进来。竹晓听说有任务派遣给自己,高兴得眉开眼笑,说道:“世子,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可把我闲坏了。我只说要带着麟弟见识一下冲锋陷阵,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鸠偃与破虏大笑起来,轩麟却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地说:“任凭世子差遣!”
鸠偃将三人聚拢过来,与他们低声轻语一阵。竹晓嘴里嘟嘟囔囔,很不高兴:“我以为是什么重要任务,没想到却是这样,哎!”
“竹晓,军中无小事!”破虏拉起他们二人,说道,“走吧,在轩麟面前,你可要有兄长的样子哪!”
破虏三人走后,鸠偃坐下去沉思半晌,铺开一册竹简,奋笔疾书起来。
书信写好时,天上又飘起鹅毛大雪,鸠偃推开门,寒风刺骨。他却拍手道:“真乃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