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前面的山地,就是浮玉城了。鸠雅曾随着国母来过一次浮玉城,他还记得一些路。当时就是浮玉城老城主率领人马在这儿迎接国母的,如今山地上已经筑起了一座营寨,寨上旌旗招展,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个哨兵。这些哨兵都穿着夏州国军服,走进了些看,他们打着的旗子上绣着的也是祝融神像,一面大纛旗高挑在营门上,上书“右将军鸠”四个大字。这原来是围攻浮玉城的军队,指挥者乃右将军鸠嵬。
“把斗篷戴上,别出声!”宗彝对鸠雅说完,就取下腰牌高举着喊道:“我等乃镇国侯府家臣,前几日南下公干,今日回朝复命,请速速开关放行!”
哨楼上就有人应道:“请稍后,容我禀告将军!”
不多时,营门大开,迎出一员裨将,鸠雅连忙拉低斗篷遮住双眼,低下头去。那裨将立于马背上拱手到:“宗大统领见谅,我家将军军务繁忙,不能前来迎接。将军说了,大统领只管过关便了,还望大统领替将军向镇国侯问好。”
宗彝拱拱手,回了一句“好说”,便打马入关,飞驰到另一端的出口,见营门早已打开,就一阵风似的卷了出来。这营寨外一片开阔,密密麻麻驻扎满了军队,铁桶一般围住了浮玉城。离得太远,鸠雅只能看到浮玉城上飘满白幡,城上的守将们都身穿白衣,一身似雪,鸠雅知道他们是为国主和国母戴孝,心头一阵难受。眼前的军营里浊气熏天,满目狼藉,有些伤员正在大声呻吟。看来急切之间,鸠嵬也难以攻破固若金汤的浮玉城,双方明显经过几次交锋,不知浮玉城里情况如何,但看得出来,鸠嵬这边士气已经有些低落。
宗彝拨转马头向东而去,现在只能绕远路北上。一路行来,鸠雅看到还有源源不断的军队和粮草开往浮玉城,心中不免暗自神伤,只怕这浮玉城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危在旦夕了。大概行了几十里,天已经黑了下来,宗彝却偏离官道,带队往一座山里驰去。那座山不算高大,但树木繁茂,林间时有野兽咆哮,人迹罕至。行不多时,便见前面影影绰绰,似乎有很多人藏于林间。
鸠雅早已又累又饿,此时却疑窦丛生,不知宗彝又要搞什么鬼名堂,更不知藏于林间的是些什么人。本要开口提醒宗彝小心,但想到山伯死在他手里,索性闭口不言,大不了就在此同归于尽也好;可转念一想,宗彝武艺高强,怎会不知道林中藏着人,而他却不做声,那必定是与他们一伙了。难道藏于林间的人马也是镇国侯府的?
这般想着,却见前面忽然有了亮光,一顶华美的帐篷矗立在眼前,光亮就是从里面透露出来的。帐篷外站着几个守卫,神色严肃地看着鸠雅他们。宗彝快速下马,把鸠雅拉在身边,轻声对一位守卫说:“黑蟒营统领蟒奴宗彝求见侯爷,还望通报一声!”那守卫便进入帐中,很快就出来,鞠了一躬说:“侯爷有请宗大统领!”
宗彝进帐,立即跪倒在地,头深深地低垂着,声音也变得很驯服:“启禀主人,夏州国公子鸠雅带到。”
鸠雅拉下斗篷,看到镇国侯东君蛩正细细打量着自己,他眼睛里光芒锐利,脸上浮着微笑。鸠雅不知道东君蛩将要如何处置自己,但他知道在四大部落联盟王国中镇国侯的地位和职责,再看眼前的东君蛩一脸和善,便跪下去说:“侯爷,鸠鸢谋权篡位,我公父和国母惨遭杀害,世子鸠偃哥哥被无端污蔑,还望镇国侯主持公道!”
东君蛩拉起鸠雅,笑着说:“我正有此意,单等公子前来了。”
“等我?不知我能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跟我一同到浮玉城去。到时候我自会以新王的名义,为你们讨回公道。我还要接回世子鸠偃,让他做夏州国主。好啦,好孩子,你先洗洗脸,吃点东西,饿坏了吧?”
东君蛩说完,就有侍女来伺候鸠雅洗脸吃饭。鸠雅一心想到大仇能报,感到很激动,热汤热菜吃下去,身上也暖洋洋的。东君蛩却走到帐外,与宗彝嘀咕了一阵,只听得宗彝回了一声“遵命”就上马飞奔而去。东君蛩走进大帐,笑着说:“委屈公子,今晚我们得赶往浮玉城了。”
快黎明时分,东君蛩带领的大队人马已接近浮玉城。鸠雅只听到杀声震天,鸠嵬的军队正全力攻击浮玉城,双方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都发疯似的挥动武器大砍大杀。鸠嵬军一波又一波往上冲,云梯倒了立马又扶起来,上面才有人跌落,下面就有人往上爬;浮玉城上石头、滚木俱下,守城的将士们恨不得分身几处,才堪堪守住。双方已经进入了拉锯战,一时很难分出胜负。
东君蛩大喊一声:“杀!”手下一万多兵士就冲了过去,瞬间将鸠嵬所部撕开一道口子。东君蛩的军队只管横冲直撞,顿时就血流成河。鸠嵬站在阵前,回头看到腹背受敌,兵士们四下逃窜,此时浮玉城上的守将们也看到了这个情景,也精神大振,不断将爬上城墙的士兵砍杀下去。鸠嵬连忙大喊:“快,鸣金收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也不管身后将士们的死活。夏州国兵士见主帅逃走,纷纷乱作一团,很多人就在混乱中不明不白地做了刀下之鬼。
东君蛩的军队乘势追击,大概到了中午,才又集结到浮玉城下。东君蛩和鸠雅并肩打马来到城下,此时的浮玉城已经恢复了平静,城上偃旗息鼓,城下尽是横七竖八的死尸和残剑断戟。
东君蛩仰起头,朝上喊道:“我乃王国镇国侯东君蛩,奉新王之命,来此平息夏州国内乱!请老城主速开城门!”
“侯爷刚才援手,老夫甚是感激!但不知侯爷当如何平息这场内乱,对割头将军鸠鸢弑主叛国有何说法?”城楼上传来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
鸠雅抬头看去,一个皓首似雪的老人正长衣飘飘地注视这城下,此人正是稷柱氏族长、浮玉城城主。鸠雅连忙打马上前,喊道:“外公!外公……”鸠雅因为国母对自己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早把国母之父看做了自己的外祖父。
老城主激动地手扶着城垛往下看,大叫着:“公子鸠雅,没想到,没想到天不绝我夏州国啊!”
东君蛩中气十足地说:“老城主,我千辛万苦寻找到鸠雅公子,你说我会有何说法呢?开城门吧,老城主,大事当早做预谋!”
老城主沉思片刻,朗声道:“开城门,迎接镇国侯与鸠雅公子!”
城门便隆隆开启,东君蛩护着鸠雅驱马而入,身边只带五十多个护卫,一万兵马分作两处,一处驻扎在城下,一处移到城外高岗部署。
老城主见到鸠雅,分外热情,拉着鸠雅的手又是大笑,又是叹息。鸠雅看到城中虽处于战时,但一切都井井有条,每个稷柱氏族人脸上疲倦的神色下都流露出英勇坚毅。鸠雅很受感动,一连几日的惶恐不安也渐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全感。
晚饭后,老城主与东君蛩长谈,两人商议着如何评定国内叛乱,又讲到该派人尽早寻找世子鸠偃,好稳定国本。鸠雅被安排在一个清幽小院里休息,夜里星月无光,只听得城楼上笳鼓声声,在这夜里显得很是寂寥。鸠雅站在院中,想起这几日来经历的种种,不禁悲从中来,此时再听那悲笳冷角之声,顿时难以抑制心中的感伤。鸠雅只恨自己太过柔弱,不能上阵杀敌,未免一阵懊恼。
“鸠雅,夜里风寒露重,不要呆在院子里,进屋吧。”
“外公!”鸠雅连忙迎上前去,拉着从外走进来的老城主,欢喜地进了屋。
“来,外公好好看看,公子受苦了。哎!”
老城主坐下,叹了一声,转而又慈祥地说:“公子,给我讲讲你是如何到了东君蛩那里的?”
鸠雅便从头将自己几日来的经历从头说了一遍,自己如何被山伯救出,如何落江不死,又如何被宗彝带去见东君蛩。说完想到山伯,又落下泪珠。老城主将鸠雅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鸠雅的头发,沉思了好一会儿,说:“看来山伯不简单哪,还有你的母亲,只怕……喔,对了,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说着把住鸠雅脉搏,凝神辨识了一会儿,连连说道:“奇哉怪也!奇哉怪也!老夫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看似寒气深沉,却又不是自外而入,反而是天生成一般;那楼金逑注入你体内的阳刚内力,虽然还未消解尽,竟能与寒气相安无事,怪哉,怪哉!鸠雅,你试着看看能不能将体中的“火神功”内力引入丹田之中,然后引导两股阴阳之气相互争斗消耗,让它们最终融合在一起。”
鸠雅闻言打坐,试着去感受体内的那股燥热之气,待寻找到后,就缓缓引动它往丹田而去。鸠雅作为夏州国公子,从五岁起便随着父亲习练“火神功”,本来进步神速,还引得公父大加赞赏,却不想到了八岁后,体内忽然多出一股强势的阴寒之气,人也极度虚弱下去,只能读书写字,从此不再学武。
今天听外公这么一说,就照着去做,起初做的很艰难缓慢,渐渐才步入正轨。不想“火神功”内力才入丹田,体内的寒气立即反扑,只感到丹田内四友两方势力在打架,你来我往拳打脚踢,鸠雅一下痛得叫了出来。
老城主连忙上前扶住鸠雅,又探手把脉,缓缓道:“没事,还好没有出现江边的危险情况。鸠雅,你日后有空,就照着我今天说的去做。外公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你要相信我,好吗?”
鸠雅点点头,他怎会不相信老城主呢?老城主待鸠雅向来慈祥温和,且也是一代武学大家,“火神功”练得在夏州国内名列前茅。他的话,鸠雅当然会听。
正说着,忽然一位将领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大叫着:“城主,不好啦!城门失守,鸠嵬率兵杀进浮玉城来啦!”
“什么?你说什么?”鸠雅随着老城主站起来,侧耳细听,只听见城内杀声四起,刀剑齐鸣,再往外看去,远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老城主一把揪住那将领,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将领喘着粗气说:“东君蛩……原来东君蛩是欺骗我等,他与鸠嵬是一伙的,他们里应外合,属下等措不及防,无力抵抗了!老城主,您杀了我吧!”
“杀了你有什么用,东君蛩在哪里?该杀的是这人面兽心的混蛋!”
“老城主,我在这儿!哈哈,要杀我尽管来吧!”
东君蛩站在院门口,手里把玩着一块古玉,神情不阴不阳。他身后的十多个护卫,片刻间就围住庭院,他们表情冷淡,瞳孔都闪着幽幽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