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偃与竹烟完婚以后,第二天就带领夜郎族移师北进。笼罩在夜郎族人心头的雾霾也渐渐散开,行军速度倒是比先前快了很多。没有几日,鸠偃便与破虏将军在女床族营寨会师了。
众人见面,不免一阵嘘寒问暖,说到伤心处,又流下几行清泪。竹晓得知自己母亲死于月牙湖大战时,顿时怒气冲冲,喊着要为母亲报仇。他的悲伤与气愤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破虏对竹晓道:“你放心,迟早有一天我一定帮你砍下鸠弘头颅!”
竹晓毕竟还年轻,不一会儿就拉住竹烟,活蹦乱跳起来,听说鸠偃与竹烟举行了婚礼,竟一脸不高兴地说:“姐姐与世子结婚,我都没能参加,真扫兴!好姐姐,你快给我生一个小侄子吧,到时候我教他射箭骑马,来日一同驰骋沙场。”
大家都笑起来,竹烟眼弯如月,嗤嗤笑道:“哪有才出生的小孩子就骑马射箭的?我看你啊,三句话离不开行军打仗!”
众人在笑声中体会到了久违了的欢快与心安,很快都振作起来,夜郎族恢复了积极进取的乐观精神,一切又都变得生机勃勃。
破虏一面安排众人食宿,一面向鸠偃汇报近段时间情况。原来鸠偃赶往月牙湖时,破虏为了能够稳住大军,便撤回到女床族营寨中来了。女床族经受大败以后,已经没有了斗志,早就随着鸠弘往东边撤走了,破虏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营寨中站稳了脚跟,日日夜夜盼着鸠偃回来。
鸠偃派人重新清点人口,夜郎族妇女儿童还剩下不到一万人,真叫人痛心不已;还好当日军队大部分都被围困在女床族营寨中,损失倒是不大,除去老族长带回去支援月牙湖而战死的几千士兵,军营里竟还剩下两万人左右。
这样一来,鸠偃大军战斗力还算保存了下来,只是族中人口凋零,从事生产的劳动力就显得捉襟见肘,尤其是女少男多,严重阻碍了人口繁衍。鸠偃只得将队伍整编压缩为左右两军,只剩下一万五千多精锐,其余老弱伤病之人,都统一回到族中由竹烟带领,从事生产劳动去了。
就是这样,粮食消耗还是过大,鸠偃便命令士兵们屯田垦荒,支援竹烟种植粮食蓄养牲畜。看来要在女床族营寨中至少休整秋冬两季,才能北上流沙城了。
夜郎族现在以生产和储备粮食为首要任务,族人们有了新的目标,都干得热火朝天,每日大汗淋漓也不觉得累,只感到心中又有了无穷的希望和盼头。
刚立秋,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牲畜也到了养秋膘之时,肚皮吃得滚圆,身上皮毛鲜亮。竹烟站在一棵果树下,看着红通通的果实笑逐颜开,她将竹篮拴在腰间,挽起袖子就往果树上爬去,很是轻灵矫捷,惹得众人一阵喝彩。
竹晓则随着破虏在野地里纵马驰骋,将野兽不断圈往一处;鸠偃和抗巫兵都施展出“火神功”,在兽群中往来冲突,近身肉搏,不一会儿就满载而归。人们将猎物皮毛剥下来,由妇女们缝制成大氅、皮衣或者是皮帽,预备下寒衣;兽肉则粗粗撒上一层盐,放在火上烤焦皮子,晾在屋檐下风干,制成腊肉预备过冬。
还有些在田地里劳作的男女们,兴许是为了提神,也可能是为了抒发内心喜悦之情,竟一唱一和互相对歌。这些歌粗犷豪放,大胆热情,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不荤不素的唱词,众人是唱一阵笑一阵,那些还未结婚的大姑娘们则含着笑低下头,显得无比娇羞。男人们见此情景,更加来劲了,有人站到田埂上,脱下上衣扯着嗓子吼道:
南山竹子哟长又长,砍了下来哟盖新房。
盖好新房哟为哪桩,找个阿妹哟做新娘。
阿妹阿妹哟真漂亮,半夜抱你哟上竹床。
上了竹床哟莫要慌,阿哥疼你哟到天亮!
这歌曲虽少了些庄严雅致,却也悠扬动听,夜郎族人更喜欢这样直指人心的歌曲,它轻松而又透露出对生活的热爱。青年男女们更是唱得不亦乐乎,破虏骑在马上,听到这样的歌曲,也粗着嗓子吼了两句。
鸠偃笑道:“破虏将军,你打仗还行。唱歌嘛,我实在是不敢恭维!”
“屁!我也得找个姑娘上竹床啦,哈哈!”破虏还是一贯的直来直往,说话间竟下了马,站到地上双手叉腰道,“弟兄们,给老子卖力干啊,等我们恢复了元气,我带你们抢婆娘去!到时候,你们可不要怂包啊!”
唱歌的小伙子们听见破虏这样说,笑得更欢了:“破虏将军,是你自己想婆娘了吧?阿妹阿妹哟真漂亮,半夜抱你哟上竹床。哈哈!”
破虏却不生气,拾起一土块扔将过去,而后又上了马,追赶鸠偃去了。
冬天来临时,夷彤也从流沙城一带回来了。几个月不见,夷彤明显变得消瘦了,皮肤也黝黑黝黑,整个人与山区部族之人完全没有了区别。
鸠偃迎出营寨,下马紧紧抱住夷彤,早就热泪盈眶;破虏咧着嘴哈哈傻笑,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一味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竹晓却一头扑到夷彤怀里,哇哇大哭,惹得夷彤也泪水滚滚。
用过晚饭,大家都来到鸠偃房中,将夷彤围住,七嘴八舌询问起流沙城情况。夷彤也是满肚子话要说,站起来看着鸠偃道:“世子,天下大乱了,天下大乱了!”
众人听见此言,都安静下来,定定看着夷彤,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夷彤迅速走到鸠偃面前,清清嗓子说:“四大部族纷纷出兵,昆仑国与夏州国在流沙城一带已经对峙了两个多月,大小战役不下二十多次,双方互有损伤;眼下冬天来临,双方虽然暂时罢兵休战,但都不肯退让半步,来年开春,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哪!”
鸠偃急切问道:“双方胜负怎样?”
“不好说,两国实力伯仲之间,胜负难判。据说两国国主陆吾与鸠鸢都亲帅大军赶往流沙城了,明年春天,最迟夏天就应该是一场殊死搏斗。”夷彤面色凝重,显得忧心忡忡,“轩辕族以镇守西疆为由,派出十万大军驻扎在流沙城北部,谁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这倒是奇怪了,轩辕族何必趟浑水?”鸠偃紧锁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那镇国侯东君蛩呢,可有从中调停之意?”
夷彤叹口气:“据说前段时间,国王去世,王室与东君蛩为了迎立新王之事正斗得你死我活。可不知为了什么,最后还是迎立王叔之子公孙弘做了国王?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夷彤当然不知到太子之争的内幕,他也不敢胡乱猜测,只是觉得朝野上下,似乎都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只是谁将在这风暴之中丧失性命,谁又能岿然不动,却是不能未卜先知了。
“哎呀,管他天翻地覆也好,还是天下大乱也罢,我们只要杀他个干干净净,岂不痛快?”破虏最头疼动脑子绕着弯地瞎分析,忍不住喊了出来。
“破虏将军莫要急躁,天下大势岂能置之脑后?成大事者,需谋定而后动!夷彤将军,你接着往下说。”鸠偃摆手让破虏坐下,自己则给夷彤倒了一碗茶。
夷彤却面有愧色,说道:“属下此次辜负世子,竟然没能进得流沙城去,更别说见到夷延昌城主了。还望世子恕罪!”
“我知道夷彤将军已经尽力了,我怎会怪你呢?将军不要自责。只是以将军看来,我们是否该继续北上?”这才是鸠偃最关心的问题,它涉及到以后该如何制定大略方针。
“北方变数太大,交战两国鹿死谁手一时难有定论,况且轩辕族要是放弃中立,那就是一场混战了!”夷彤谋略深远,也看得很透彻,“倘若三族起了战争,远在东海之滨的龙侯族会坐山观虎斗吗?我看东君蛩其志不小啊,陆吾与鸠鸢又都雄视天下,此三人恐怕就要一较雌雄了!”
鸠偃听闻此言,忽然恍然大悟,拍着手道:“将军之意,是说这一次大乱,实质上乃是四大部族争夺天下霸主所致?”
“世子果然英明!不错,我回来的途中,听说龙侯族军队正往夏州国边境集结,恐怕要上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了!”
“东君蛩用心何其歹毒也!”鸠偃拍着桌子,骂了起来,“鸠鸢误国,鸠鸢误国啊!”
众人谈到深夜方才散去,鸠偃却胸怀郁结,迟迟不肯睡去。他走到屋外,不想寒风呼啸,大雪飞扬,抬眼看去,这世界一片混沌未开,心中愈发茫然。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件风衣批到了鸠偃肩上。鸠偃回过头,看见竹烟站在自己身后,便将她揽在怀里,默默立于风雪之中。
漏初长,梦魂难禁,风雪俱寒。金戈铁马声不住,又是烽火狼烟起!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