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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太子之争(七)

王城中处处挂满白幡,城民们也都开始披麻戴孝,再过两日国王就要出殡了。太子之争随着公孙樘回朝摄政以后,似乎也渐渐尘埃落定,各派势力都消停下来,人们终于将心思放在了出殡仪式上。

落叶开始飘洒而下,在夕阳中如同蝴蝶翻飞,金黄的叶子扑在白幡之上,很是寂寥冷落。鸠雅戴着斗笠站在街角,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正是晚饭时分,长街上行人稀少,一小股龙卷风在街上转悠一会儿,吹起些许尘土,便顷刻消散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秦涪出现在街角,他环顾四周之后,快速走到鸠雅身旁,低声道:“鸠雅公子,快随我来!”说着递给鸠雅一套轩辕营军服。

“鸠月现在怎么样了?”鸠雅一边将衣服套在身上,一边问道。

秦涪不住朝四周观看,嘴里说:“那****将她交给宗彝以后,就没有了消息。不过也没传来噩耗,应该是被东君蛩藏于某处秘密之地了。快走吧,马上就轮到我换防了!”

鸠雅随着秦涪朝宫门走去,一路低头不语。来到宫门前,秦涪朝城楼上喊道:“奉侯爷之命,轩辕营统领秦涪特来换防!”原来秦涪已经当上了轩辕营统领,鸠雅朝他看上一眼,想起一年多以前,他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蟒奴罢了。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在命运的河流里,究竟会沉浮到何处。

秦涪现在炙手可热,守将不敢怠慢,急忙开了宫门,上前与秦涪攀谈,语气里全是谄媚之意。秦涪应对自如,也说几句客套话,然后拱拱手道声“辛苦”,就领着鸠雅上了城楼。

那些守军看见秦涪身后跟着一人,头戴斗笠,也不敢上前询问,看上几眼,又都坚守岗位去了。宫里华灯初上时,秦涪小声说道:“鸠雅公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保重!”

鸠雅拍拍秦涪手臂,说道:“你也保重吧!有机会找到鸠月,好生照顾她,拜托了!”鸠雅微微鞠了一躬,闪身到了一处阴暗角落,一个纵身就下了城楼,身轻如燕般朝王宫里飞去。

鸠雅对于王宫轻车熟路,径直朝着太后寝宫行去。这几日宫里忙着准备国王出殡,宫人们疲惫不堪,除了上夜之人,都早早睡下了。灵堂离寝宫尚远,因而这一带更是冷清。鸠雅几乎不用刻意躲避,不一会儿就到了太后寝宫外。

鸠雅悄悄隐到花丛之中,见太后宫里还灯火通明,一时也不敢妄动。鸠雅知道东君蛩目下肯定不在这里,他被公孙樘与公孙博以商议出殡仪式为由留在了灵堂中,但还是得小心谨慎,以免又落入东君蛩彀中。

终于,几位宫女从寝宫中退了出来,掩上房门,朝偏殿走了。寝宫中的灯光也暗了许多,看来太后已经就寝了。鸠雅如同山猫一般迅速蹿到窗下,透过纱窗,隐隐看见太后睡在榻上,便手一扬,一把匕首就划过窗纱钉在了太后床头。

太后正自迷糊,听得一声响动,抬头却见一把匕首插在脑袋上方,立时吓得尖叫起来:“快抓刺客!”声音惊动了整座寝殿,宫女、侍从们衣衫不整从四处跑进来,嘴里也不住叫着:“快来人哪!”

鸠雅早就飞出了寝宫,一路朝灵堂而去,哪里还能找见他的身影。太后满身冷汗,心脏扑扑直跳,好不容易静下神来,却见那把匕首前端钉着一条白布,便用力将匕首拔了下来,展开白布一看,上面写着“王妃所孕并非国王之子”一句话。

太后急忙止住奴仆们的呼喊,这时东君蛩已经在侍卫们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关切地道:“太后受惊了,恕臣救驾来迟!”太后慌忙将布条拢在衣袖中,说道:“所幸没有什么大碍,镇国侯不必自责。”

“太后可看清来人?”东君蛩问道。

“本宫早已睡下,只是听见床头一声响动,才发现一把匕首插在了上面,却不曾见到人影。”太后将匕首递给东君蛩,却显得心不在焉。

东君蛩见太后神情不定,说道:“太后尽管放心,我一定追查到底!”一面命人把守住寝宫,一面退出来站在廊下仔细观看匕首,一时也没有头绪。

鸠雅来到灵堂,公孙樘与公孙博起身迎了过来,鸠雅朝他们点点头。公孙博急切地说道:“摄政王,事不宜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公孙樘沉稳地说:“老族长放心,专心在此等候好消息吧!”说完转身就走了,公孙博看着他的背影,不觉黯然神伤。

“老族长,你怎么了?”鸠雅瞧见公孙博咳得厉害,把他搀扶到一旁坐下。

公孙博拍着胸口,叹气道:“公孙樘将军乃国之柱石,老夫却要狠心让他白白送命,可惜可叹啊!”他闭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鸠雅公子,你出宫去迎接弘公子吧。务必记住,明日午时一定要赶回宫里!”

鸠雅心里笼上一层悲壮之情,看着公孙博,不禁想起了外公,他们多么相似,一辈子都在为国操劳而耗尽心血,鼻子有些发酸地说:“老族长放宽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公孙樘身领摄政王之职,在王宫中可以任意走动。他一面让亲信虚张声势,在宫里吵嚷着抓刺客,一面封锁大内,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东君蛩碍于身份,只得冷眼旁观,心里有一种大权旁落之感,冷哼几声,说道:“且看你能横行到几时!”

清晨时分,公孙樘带着一队人马,将每一处宫殿都逐次搜查过去,竟连王妃寝殿也不放过。东君兰岂是等闲角色,早就站在殿门前高声咒骂:“摄政王,你也太肆意妄为了吧?竟敢连本宫寝殿也要搜查,是不是想借此机会惊扰我腹中胎儿?啊哈,你居心太过毒辣了!为了登上王位,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公孙樘懒得理王妃,闷声不出气,一巴掌将拉扯自己的宫女打翻在地,让人将王妃拦在殿外,自己一人走了进去。走到屋内,公孙樘见桌子上放着一碗莲子粥,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呈上来的,便从怀里摸出一包药,抖在碗里,又用汤勺搅拌均匀。公孙樘想要走出去,瞥眼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把茶壶,为保周全,把剩下的药粉尽数抖在了里面,提起来摇晃几下,这才走出去笑着道:“微臣唐突鲁莽了,王妃恕罪!”

东君兰还未张嘴训斥,却见东君蛩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当即哭哭啼啼:“叔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你再晚来一步,只怕胎儿就难保了!”

原来早有宫女跑去向东君蛩报信,东君蛩一听就火冒三丈,他最担心的就是东君兰腹中胎儿出什么意外,立即来到王妃寝殿,此时气得肝都颤抖起来:“摄政王,你意欲何为?这样明目张胆,未免太过招摇了吧?”

公孙樘硬声顶了过去:“本王职责所在,还轮不到你这般阴阳怪气对我说话。我告诉你,这是轩辕族王宫,谁也别想一手遮天!”说完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君蛩早就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说道:“好哇,终于沉不住气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公孙樘,迟早我要活剐了你!”一面又询问东君兰可否动了胎气,见东君兰摇头,才松了一口气道,“只要你母子平安,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来,我扶你进去吧。”

进了屋,东君蛩还未消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公孙樘竟会当面顶撞自己,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洞察先机,让东君兰怀了孕,否则一旦公孙樘坐上王位,自己镇国侯之位立即就会遭到罢黜。东君蛩猛拍了一下桌子,发狠地说:“匹夫,我非得除了你不可!”

东君兰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叔父,你没看见他方才那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好似他已经就是国王一样。我看哪,必须把他五马分尸!”然后拉着东君蛩坐下,宽解道,“叔父,你也别生气了,来日方长。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东君蛩平息怒气,摆摆手说:“还是你吃吧,要好生养身体。明日国王出殡,你还得去送葬,今天要多休息。我喝口水就走,明天一早过来接你。”

东君兰将粥喝下去,东君蛩也喝够了茶水,正要起身告辞,却都觉得胸闷发热,两眼迷离起来。东君蛩暗叫“不好”,自要运功抵御,不料东君兰早就把持不住,瘫软在怀里,吐气如兰,脸红若桃,娇媚万千。东君蛩提起的内力激荡而散,也浑身燥热不堪,抱起东君兰就向床榻走去。

公孙樘离开王妃寝宫,立即就去找到太后,回禀说王妃出了意外,让太后前去处理。太后不敢耽搁,毕竟王妃还有身孕,早餐也没有吃完,由公孙樘在前带路,慌忙朝东君兰寝宫走来。

来到宫门外,却见宫女们都慌里慌张拔腿要跑,太后厉声喝住,问道:“一群好吃懒做的奴才们,不在殿里伺候王妃,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那些宫女跪在地上不敢吱声,有人悄悄扭头朝殿里望过去,太后心知有异,下令道:“都给本宫跪好了,一个也不许跑,否则我打断你们的腿!”不再理睬她们,径直走了进去。

还未到殿门之前,便听见一阵****之语,太后霎时就呆在当地,等回过神想冲将进去,却被公孙樘一把拉到了殿外,公孙樘止住太后叫喊,跪下去说:“微臣什么也没听见,太后回宫去吧!”

“睁眼尽说瞎话,你当本宫是聋子?我可听得清清楚楚,好啊,这浪蹄子果真本性不改,国王尸骨未寒,她却做出这等丑事。”太后一转身揪住一个宫女的耳朵,威胁道,“实话告诉我,里面是谁?敢有半句虚言,我立时叫人把你打死!”

那宫女呜呜咽咽地说:“是……是镇国侯……”

“什么?”太后只觉眼前起了一阵黑晕,身体摇晃着往后退了两步。

公孙樘上前扶住太后,低声说:“太后,此事不宜张扬,否则王室脸面往哪里搁?”他将太后交给两个随从,手一挥,一剑刺死了方才回话的宫女,对着跪在地上的其他人说道,“谁敢多言半句,就是这个下场!”

宫女们被吓得磕头如蒜捣,早有人两眼一翻晕倒在地。公孙樘让人找来一顶竹轿,抬着太后离开了。等太后清醒过来,见身处灵堂之中,不觉悲从中来,大声哭了出来。

公孙博从棺木后转身出来,劝解道:“太后切莫悲伤过度,老臣有本要奏!”

他话刚说完,公孙樘就转身走出灵堂,合上殿门,手持长剑守在殿外。太后诧异道:“老族长有何话说?”

“太后,王妃肚中孽种并非王嗣,想必太后今日该明白过来了吧?”

太后回想起昨夜见到的字条,以及方才在东君兰宫殿前的遭遇,恍然大悟,指着公孙博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特意安排的?”

公孙博并不隐瞒:“老臣为揭穿东君蛩阴谋,不得已才让太后受到惊吓,还望恕罪。”他跪下去,手扶着国王灵柩,泣血道,“太后,我王死不瞑目哪!东君蛩大逆不道,阴谋篡改王室血统,其心可诛,其行必遭天谴!”

“你是说王妃肚中骨肉乃是镇国侯的?”

“太后啊,事已至此,你为何还不肯相信?”公孙博激动地说,“这东君蛩用心歹毒,害死国王不说,还要让自己骨肉登上王位,古往今来,从没有人像他这样厚颜无耻大胆妄为!太后,一旦我轩辕族丢失国王宝座,你又怎能独善其身?”

“老族长之意,本宫该当如何?”太后经过今早之事,已经起了嫉妒之心,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让东君兰的孩子登上王位。一旦一个女人有了嫉妒之心,她就算是与敌人同归于尽也不会解气的。

公孙博听出太后语气已有所缓解,趁热打铁道:“从我族中选立新王,太后就是拯救我族于危亡之际的大恩人,我轩辕族上下定当忠心拥护太后,保你一世尊贵!”

“好,只要不让东君兰那贱人得逞,我答应你!老族长莫非要让本宫推举摄政王?”太后扭头看向门口,见公孙樘身影立在殿外。

“不,臣下推举王叔公孙棣之子公孙弘!”公孙博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公孙弘,他不是死了吗?”太后彻底糊涂了。

这时殿门被推开,鸠雅戴着黑蟒面具拉着公孙弘走了进来。公孙博站起来迎上去,拉起公孙弘的手,老泪纵横地说:“弘公子,你长高了许多啦。快来,拜见太后!”

公孙弘就跪下磕头,公孙博拉一拉他的衣服,说道:“不要叫太后,自今日起,要叫母后!”

“老族长说什么?”太后疑惑地看着公孙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以轩辕族长身份宣布,自即日起,公孙弘过继到太后膝下。弘儿,今后你可要好生孝顺太后哪。”公孙博的话彻底打消了太后疑虑,她知道公孙博话中分量,自己有了继子,太后之位就算又稳固了。

太后笑着拉起公孙弘,摸着他的头,然后将他带到国王棺木前跪下去,说道:“王儿啊,明日出殡,坟前也有人为你捧土摔盆了,你放心地去吧!”

太后在政治斗争中浸染有日,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问道:“老族长,东君兰可还有孕在身,一旦镇国侯借此阻拦,我们岂不是白费劲了吗?”

公孙博现在精神焕发,看上去老当益壮,哈哈一笑说:“太后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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