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条大鱼,身中箭簇却兀自在湖中翻腾,激起千层浪花,血如泉涌,将湖湾都要染红了。竹晓紧紧拽着手中绳索,身子后仰,绷得笔直,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但还是被大鱼一步一步往湖水中拖曳而去。
“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过来帮我啊!”竹晓说话间松了一口气,人就往前扑去。几个小伙伴慌忙拽住绳子,有人干脆抱住竹晓,才止住他被大鱼拖动的势头。众人已经是头冒青筋,精疲力竭了。
“竹晓,不要管它了!我告诉你,又要打仗啦!鸠偃世子正命破虏将军准备军马粮草呢!”一个小伙子从竹林里急匆匆跑出来,嘴里大声说。
竹晓立即松开手,朝营寨跑去。那些帮他拽住绳子的小伙伴们力量不足,一下子扑到湖里,呛得连连咳嗽,但他们也都迅速爬起来,再也不管那条大鱼,随着竹晓跑了。
“鸠偃世子,要打仗啦?”竹晓一阵风似的冲进鸠偃帐中,眼睛里闪着迫切的光芒,看见破虏将军果然也在,嘟着嘴说,“我也去!”
鸠偃看见竹晓裤腿上全是泥巴,一只草鞋快要磨破,说道:“竹晓,你又跟人打架了吧?来,跟我们说一说,今天挨了几拳?”说着和破虏相视一笑。
“谁打架了?世子,我跟你说了,我要去打仗!才没有闲心跟你开玩笑!上次出兵孤山,你们就没有带上我,这次我可不依。否则,我就告诉竹烟姐姐去,就说你们欺负小孩子!”竹晓咿哩哇啦说了一长串,越说越生气,干脆坐在鸠偃营帐门口就不起来了。
破虏走过去,摸一摸竹晓的头,说:“这娃子不错,将来准能一口吞下整只烤牛!我夜郎族后生要是都像竹晓一样啊,那可就后继有人了!”
“不过,只怕牛也不够吃了。”鸠偃开玩笑道。破虏咧着嘴大笑起来,竹晓试探地问:“这么说,你们答应了?”
鸠偃点点头,吩咐说:“这次派你随军出行,你可要听破虏将军的招呼。否则,回来以后,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领命!”竹晓从地上跳起来,急急忙忙向外跑去,对着守在帐外的小伙伴们说,“要打仗了,快去准备!让‘神弓队’立即到这儿集合!”
帐外面兵马来往,吵吵嚷嚷,不一会儿就集合起了五千兵士,竹晓带着两千多人的“神弓队”志得意满地站在帐外,等着鸠偃世子下令。
鸠偃在营帐中嘱托破虏道:“破虏将军,此去联络西部山区众多部落,一定要切记,不能好大喜功,更不能强行动武!解放奴隶只是其中一环,说服那些部落自行加入,才是上上之策!”
破虏领命而出,跨到战马上,长剑一挥,喊道:“出发!”五千兵士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月牙湖西北方而去。竹晓跟在破虏身旁,回过头朝鸠偃挥了挥手。
鸠偃目送破虏和竹晓远去,回到帐中,再一次陷入沉思,他要对接下来的部署反复斟酌推敲。夷彤已带着“祝融营”中大半将士前往流沙城联络夷延昌城主去了,现下破虏率军前去招降山区部族,族长和竹烟又忙于族内事务,鸠偃感到身边无人可用,他必须通盘考虑全局形势,才能做出有利决断。
自月牙湖大战以来,鸠偃一举歼灭佐洛梁一万大军,鸠弘和貔雷就退出月牙湖一带,龟缩不出,双方都在酝酿着更大的决战机会。此时夷彤从前方带来消息说,夏州国与昆仑族忽然陈兵流沙一带,战事一触即发。
鸠偃暗暗高兴,真是苍天保佑,夏州国两线作战,对自己来说真可谓天赐良机,于是做出了主动出击的决定。只是在开战之前,他要抓住敌人畏战退缩的时机,一面与流沙城取得联系,一面将西部山区大小部落聚拢到自己身边,最少也要确保他们的中立!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必能够一举歼灭鸠弘大军,到时候就能兵锋东指,一路朝祝融城攻打过去!鸠偃在心里反复盘算演练这一战略计划,觉得胜算颇大,高兴地走出营帐,往竹烟房中走去。还未进门,鸠偃就大声喊道:“竹烟,快把我饿死了!”
竹烟笑着迎出来,牵起鸠偃地手说:“知道你累,早就为你备下酒菜了!”
“还是你心疼我!”鸠偃盯着竹烟说,看到她眉心的红痣愈发娇羞动人了。
“谁心疼你了?我是做给阿爸吃的,让你赶巧了!”
“族长也在啊?”鸠偃推门进去,问候道:“族长,这几天让您受累了!”
族长站起来说:“世子莫要这样说,最累的还是你啊!来来来,赶快坐下,趁热喝几杯!”
破虏大军一路行来,起初还算顺利,从卧龙山往北一百多里,就招降了三个小部族,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路来,听到最多的就是当地人们流传着的种种关于鸠偃的传说,在他们心目里,鸠偃俨然已成为了神灵。竹晓不住咂舌说:“世子真是威名远扬啊!了不起,了不起!”
“羡慕了吧?我跟你说,好好跟着世子打仗,你以后也会威名远扬的!”破虏说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娘,还有竹烟姐姐都会为我感到骄傲的!”竹晓一副神往的表情,沉浸在其中,仿佛自己真的像鸠偃一样名动天下了。
越往北去,地势就越险恶,破虏只得下马前行。这天终于来到无妄山,翻过山头,遥见山下寨子连绵数里,寨前良田千顷,有很多奴隶正在田地里劳作。破虏找来向导一问,方知前面乃是崦嵫族营寨。
破虏见崦嵫族规模浩大,不是前面所遇到的小部落可比,就多了一个心眼,当下将大队人马留在山上,自己只带着几名随从下山,并嘱咐竹晓道:“如果我天亮还不能回来,迅速带着人马撤出此地,等鸠偃世子有了命令再做行动!”
竹晓本想随破虏前去,但破虏坚决不答应,他扶着竹晓的肩膀说:“竹晓,我走后,这五千大军就全靠你一人了!让你承受如此重担,我也实在过意不去。你不是要像鸠偃世子一样做个大英雄吗?就从此刻开始吧!”
竹晓看到破虏平日凶狠的独眼里,竟放射出柔和的光芒,便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我一定带好这支队伍,我们等着将军回来!”
破虏带着随从来到营寨前,早有守卫将士拦了上来。破虏在马上行礼道:“我乃鸠偃世子手下破虏将军,奉世子之命,特来拜会崦嵫族长!麻烦兄弟代劳禀报一声!”
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带路,把破虏一行人带至崦嵫族议事厅。破虏走到厅中,看到几个上了年纪的族老坐在两旁,身边站着些全副武装的年轻将士,他们一动不动戒备地看着破虏一行人;一个彪形大汉坐在上首,他脸色平静,一身寻常打扮,却透露出几分不容侵犯的威严,正目光炯炯地看向破虏。
破虏知道此人必是崦嵫族族长,立即行礼道:“鸠偃世子特使破虏,拜见族长!”
“破虏将军请坐!上酒!”族长站起来说,“不知将军到我崦嵫族寨中,有何贵干?”
破虏重又起身,慷慨陈词:“鸠偃世子领兵诛杀国中谋权篡位的昏君奸臣,现下兵威大振,想必族长也有所耳闻吧?世子念在西部山区中众部族向来忠贞护国,不愿兵戎相见,欲与诸位一同讨伐逆贼,不知崦嵫族意下如何?”
“我族从不参与国中争斗,这是族训!再说了,追随鸠偃,有何好处啊?”一个白发苍苍的族老率先发问道,他才说完,身边的人都纷纷表示赞同。
“为国除贼,乃是大义所在!族老何出如此鄙陋之言?国主在时,一直维护西部各部族利益,把各族当做兄弟一般。现在他遭受残害,难道诸位就忍心不管不顾吗?”破虏激动起来,被剜去眼球的左眼不住抖动着眼皮。
此时族长终于开了口:“哈哈,说起先国主待我们如同手足,确实不假。可如今的鸠鸢国主,也待我等不薄,你说我该如何抉择呢?”
族长几句话,就噎住了破虏。破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鸠鸢政变并未损害到西部部族利益,想要他们放弃安稳日子不过而卷入战争,委实是件难事。更何况像崦嵫族这样的大部落,与国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要他们起兵,简直难于登天!
破虏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劝说,只得退而求其次,道:“我能理解族长和各位所思所想,既然不愿卷入战火,我只恳请诸位,能够保持中立,那就是对鸠偃世子最好的帮助!”
“哈哈!只可惜将军来晚了,要是早来几日,我或许还能考虑你的建议!出来吧,貔将军!”族长朝厅堂后面叫道。
破虏抬眼看去,只见貔雷大摇大摆地从后面走出来,很得意地看着自己,立时就明白了其中关节,没想到貔雷竟快了自己一步。貔雷嘲讽道:“怎么,傻眼啦?天底下不只他鸠偃一个聪明人,老子今天算是棋高一着了吧?哈哈哈……”
其实,联合西部大部族的想法是鸠弘最先提出来的,这貔雷不过是将其汇报给了国师瞿父,把它据为了自己的功劳而已。
原来,在订婚大典上杀了昆仑族使团后,鸠鸢与瞿父便迅速做出部署,立即征调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开往流沙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城外以西三百里的武威要塞;又急令鸠弘、貔雷务必在一个月内歼灭鸠偃部队。
鸠弘经过对形势的分析和判断,终于找到克制鸠偃大军发展的策略,那就是通过联合西部大族把鸠偃扼杀在大山之中。这就是貔雷来到崦嵫族营中的原因。
破虏哪里想到敌人此次竟然占据先机,打破了鸠偃的战略意图,心里冰冷下去,咬牙道:“哼!这又如何,再打一万次,你照样还是手下败将,屁大将军!”
“哈哈,败不败很难说。不过我倒是能确定,你这独眼龙是活不过今夜了!族长,还不动手?”貔雷严厉喝道。
“貔将军,莫急!此人还有五千多将士在外面,先留他一命,还有用处。等收拾完了他的军队,貔将军想怎样就怎样!来人哪,把他给我捆了!”族长高声下令道。
那些站着的年轻将士们抽出长剑,立即围了上来。破虏和随从也都举剑在手,怒视着敌人。破虏狂吼一声,喊道:“兄弟们!给我杀,宁死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