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执掌轩辕营独当一面,并非易事,虚以委蛇、阴奉阳违、暗施冷箭、背后中伤这些龌龊之事,鸠雅最近见得多了。最令鸠雅头痛的是那些老资历们,他们最讲究论资排辈,开口先说句“想当年”,闭口再说句“这是老规矩”,事情一概不做,却又要摆谱指指点点,没有一件事能让他们称心如意,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他们的法眼,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在“黑蟒营”这样的特务机构里,最有实权的乃是各个营中的“蝙蝠窟”,它们专门负责对外行动,是营中的核心力量,就像当年东君蛩遇见的那条巨蟒一样,是依靠蝙蝠来获取食物和力量的。轩辕营中的“蝙蝠窟”更是不同凡响,因为它直接对付的是当今王族所在的轩辕族,得到东君蛩格外重视,钱财粮草方面的保障不用说,在其他方面还享有特权。这轩辕营“蝙蝠窟”窟长元释平日里飞扬拨扈不可一世,南山在时还要让他三分,此时来了个稚嫩的娃子做了他的顶头上司,心里憋着一股火,整日饮得大醉指桑骂槐。那些小头目都以他马首是瞻,勾结在一起暗中抵制鸠雅。
现在摆在鸠雅面前的难题,就是如何立威,如何做到令行禁止。倘若不能让东君蛩另眼相看,自己这轩辕营统领迟早要被人取而代之,到时候还奢谈什么获取东君蛩的信任,恐怕就连接近他也是无妄之念了。
幸而身边还有个忠心耿耿的秦涪,帮着鸠雅出谋划策。秦涪自鸠雅走马上任以来,就旗帜鲜明地站到了鸠雅这一边,鸠雅也对他信任有加。这倒不是说两人之间有什么情谊,只是权势利益的考量。对于鸠雅来说,身边有人鼎力支持总要比做孤家寡人强;而秦涪呢,不过是在进行豪赌,他功利心极强,********想着出人头地,对于他来说,此时势单力薄的鸠雅正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一旦押宝成功,自己日后必能飞黄腾达。二人怀着这样的心思,都不说破,只是一起昼夜殚精竭虑谋划大计。
已经半月有余,近来营中无事,鸠雅将自己关到屋中,不像前任南山一般整日忙忙碌碌,不断下达命令。对于营中一切事务,都不加过问,人事上也不做调整,让几个小头目自行其是,这统领之职倒如同虚设一般。那些有根基有势力的小头目们都说鸠雅软弱无能,渐渐也就少了抵触情绪,只顾作威作福,有事也懒得汇报,往往是先斩后奏,将文书扔给鸠雅签字盖章就行。
鸠雅夜里勤练《阴符经》,白天推病卧床,除了鸠月与秦涪,一概不见外人,只是隔几天去拜望一次宗彝。那些小头目见此,更是目中无人,都说鸠雅只会抱宗大统领大腿,哪有运筹帷幄统领众人之才,更是骄纵无度,整个轩辕营竟乌烟瘴气混乱不堪,最后竟发展到赌博之风盛行,甚至还有强抢妇女之事。
这天夜里,鸠雅听得屋外有人拍掌,站起来就往外走。鸠月拉着他,比划道:“天黑了,外面冷,还要出去干嘛?”鸠雅摆摆手,让她不要出声,吹灭油灯,转身出了门,飞身跃过屋顶,落到一棵大柳树下。秦涪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对着鸠雅点点头,众人便沿着小径曲曲折折往前走去。
没多久来到营寨一处偏僻地方,只见在花木掩映中有一座小小庭院,窗里透出烛火明亮的光芒,隐约还能听见调笑嬉闹之声,院外站着两名蟒奴,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鸠雅迅捷飞身过去,将两人打晕,命人围住庭院,自己与秦涪飞进墙内。秦涪快速跑上前一脚踹开屋门,只听得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吼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鸠雅边走上前边笑着答道:“元都头,是我,鸠雅!”人来到门口,看到屋里酒水横流,一男一女正赤身裸体地躺在一起。
这元都头乃是元释表亲,掌管营中机密文件,与元释沆瀣一气。见是鸠雅,也不起来回礼,竟将抖作一团的女人搂到怀里,大大咧咧地说:“鸠统领啊,夜来兴致挺高嘛,逛到此处来了?恕我不便起身迎接,统领如果不嫌弃,倒是可以自己斟酌几杯!”
“大胆!你违背军营纪律,还如此嚣张!若是将你在营中包养女人之事公之于众,恐怕侯爷也容你不得!到时候谁能保你项上人头?元释窟长吗?”
秦涪此话一出,那元都头立即胡乱扯一件衣服披上,滚落到床下,口里说着:“属下一时糊涂,还望鸠统领网开一面!小人再也不敢了!”
原来东君蛩为了把“黑蟒营”锻造成冰冷无情的杀人机器,立下的营规极其严酷,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许蟒奴成家娶妻,更不许在营中包养女人,借此让他们的七情六欲得不到宣泄,转而在杀人中寻找刺激。只是在实际管理中,难免有欺上瞒下之人,这元都头仗着元释显赫地位,早就把这一条营规抛诸脑后,现经秦涪这么一说,吓得魂飞九天,在地上不住颤抖。
鸠雅坐下去,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酒杯道:“元都头,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只是我初来营中,如果让侯爷和大统领知道我约束不住兄弟们,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我来日还有何脸面去见侯爷与大统领?”
元都头脸上已经渗出油汗,爬到鸠雅脚边不住磕头说:“小人明白,小人糊涂!”
秦涪却笑了出来:“你究竟是明白还是糊涂啊?”
元都头此时已经不敢计较秦涪的冷嘲热讽,急忙说道:“只要鸠统领开恩,不将此事说破,小人任凭处置!”
鸠雅知道火候已到,冷冷道:“也罢,毕竟是自家兄弟。只是不知元都头体内神功来自何人啊?”
“元释窟长,怎么了?”
“喔,这样吧,从今往后,就由本统领传你神功如何?”
“这……统领莫要玩笑……”元都头知道改变体内“黑蟒神功”内力来源,就意味着改变主人,事关重大,不敢轻易答应。
秦涪语气强硬起来:“怎么,元都头,鸠统领亲自传你神功,侮辱你了?既然你对主人忠心不二,我看这件事还是得由元窟长去跟侯爷说情去了!来人哪……”
“不不不,小人怎敢惊动侯爷!我听鸠统领的就是!”元都头吓得慌忙答应下来。
鸠雅笑着对秦涪使个眼色,暗暗夸赞他,接着举起右手按在元都头天灵盖上,内力就传入他体内,强行改变了元都头的宿主。这种抢夺蟒奴的事儿在“黑蟒营”虽然存在,但并不多见,一是需要抢夺之人内力足够高,能与原宿主进行抗衡,否则会有反噬之害,抢夺不成反让自己成为他人蟒奴;二是维持主奴关系,耗费精力太多,与其白白浪费内力,不如专心修炼。
鸠雅功力远远超过元释,目前又急需发展自己势力,故而才行此下策。鸠雅与秦涪早就商议出先麻痹敌人再釜底抽薪的计策,半个月不断示弱骄纵敌人,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今晚第一次出手,就大获成功,看来掌控轩辕营指日可待了。
鸠雅站起身,不说一句话就走了。秦涪则命人将床上的女人抬走,秘密关押起来,只留下元都头一人在地上失魂落魄。
在接下来几天之中,鸠雅和秦涪如法炮制,借口抓赌抓嫖,收服了几个头目,一切做得滴水不漏,瞒得严严实实。那些头目在鸠雅示意下,依旧夜夜赌博**,白天照旧与元释厮混,并没有引起元释怀疑。
按照营中传统,从统领到各个重要的头目,除去有人发起挑战外,只有等他们犯下大错,由大统领报与东君蛩,获得批示后才能更换。元释执掌轩辕营“蝙蝠窟”,为人霸道蛮横,可武艺高强,执行任务时向来心狠手辣,又做得无懈可击,深得东君蛩欢心。鸠雅身边既无人能凭借自身武艺向他发起挑战,自己身为统领更不便出手,又一时抓不到他的把柄,故而只能暂时不动声色,他日伺机而动了。
转眼已到秋天,王室秋狩大典在即,东君蛩要陪同新王狩猎。这是新王继位以来第一次大型活动,王室极为重视,太后为了树立新王声威,更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东君蛩身为镇国侯,自然更要上心,忙得废寝忘食,亲调“黑蟒营”参与防卫之事。轩辕营统领鸠雅首当其冲,责无旁贷,整日陪着东君蛩四处视察。这其实也是东君蛩在培养考验鸠雅,一来看看他的才能,二来让他多认识轩辕族中的重要人物,以后对付他们方能知己知彼。
十月中旬,狩猎大典开始。王宫城门大开,宫殿前车水马龙。禁卫军一身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盔上的羽翎光彩夺目,清一色的大黄战袍拖在地上,神情庄严站列在宫门前大道两旁。太阳才升起,一声长长的号角吹响,乐队就奏起宫廷雅乐。一辆豪华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后面跟着衣服华丽的大臣,端庄艳丽的宫女,体魄强壮的护卫,人群便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马车上端坐着的就是年轻的国王,他昨夜饮酒狂欢,此时睡眼惺忪,不耐烦地看着跪下去的人群。
鸠雅看着这样声势浩大的场景,也不禁感到震撼,这可比夏州国秋狩壮观多了!鸠雅心里多少有些激动,但他强忍住没有流露出来,面无表情地骑马跟在东君蛩身后。此时的东君蛩正端坐马背,脸上表情让人捉摸不定,既威严,又显得有些不屑。尤其是每当他抬眼看向国王,嘴角总在轻微抽动。
马车来到宫门前,缓缓停下来。国王起身,张嘴要说些什么,东君蛩早已打马站到队伍前面,朗声宣告道:“天生万物,自然造化。我王狩猎,代天杀伐。维天之命,秉天之德。神灵护佑,惠我无疆!启程!”
将士及围观国人都欢腾起来,高呼“我王万岁,镇国侯万岁”。国王一屁股坐下去,气鼓鼓瞪着眼,身后一班轩辕族老臣都显出不满的神色。东君蛩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只装作不知晓,气宇轩昂地坐在马上,谁也不理睬地带头前行,队伍也就浩浩荡荡往狩猎场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