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号幻境,李家村。
幸以君睡梦中下意识想去摸身边的人,手下却落了个空。她猛一激灵,倏地睁开眼睛只见枕边空余一点没散尽的残温。嚯的起身,连外衣都顾不上披,急忙推门跑到院子里,“师兄,师兄……梁丘佚!”
桃花树下站着个人影,闻言抬起头,略带惊异地望向她。
只一刹那,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用力搂着他的腰,把乱糟糟的脑袋埋在他胸前,“你去哪儿了?混蛋!”呜呜咽咽地带着哭腔,好像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错事,致使她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丘佚浑身一僵,愣了半晌,才抚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地问:“怎么了?做恶梦了?”
幸以君摇了摇头,只一味紧抱着他。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向上抬,慢慢地抱住了她,在她肩头寸寸收紧。用下颌顶着她的发旋,抿着薄唇,闭上了眼睛。惟有略微颤抖的长睫,泄露了他的一丝情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片花瓣被风吹下,沿着他的唇角滑落,停在她的额头,像轻盈的、柔软的吻。
“师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幸以君扬起头,分明是在微笑,眼中却带着朦胧的雾气,仿佛一朵随时都要飘零的春桃,“我以前……一直很想跟你一起去,却总没有时间。我们明明活了几百年,却总是那么匆忙。”
回想起来,每一天都在寻宝、修行、炼药……究竟为什么要修仙,为什么要长生,都不记得了呢。
梁丘佚捻起那片花瓣,握在手心,凝望着她,半晌才说:“好。”
两人手牵着手,所过之处,一路繁花似锦。
眼前出现了一个热闹的集市,各色花灯挂满街头,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酒香飘出很远,年轻的男子站在河畔,等候着他的情人,一同去放走一盏河灯,祈求举案齐眉、终成眷属。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有歌伶在画舫中浅唱低吟。一曲《越人歌》,道出多少人间相思情事。
“师兄,师兄。”她挽着他的手,站在桥上,指着天上灿烂的烟火,“你记不记得我刚学御剑的时候,从这里飞过,这玩意儿噼里啪啦炸开,吓得我差点掉下来。你告诉我,是凡间男女在度七夕。”
俊秀近乎妖孽的面容,在火光中半隐半现,他低垂着眼睛,神情瞧不分明,“嗯。”
“那时候……”幸以君轻叹,“我就很想和你来看一次烟花。”不是在天上,而是在地下。不是做神仙,而是做凡人。
“以后,”梁丘佚只觉得嗓子发紧,“以后……我们……”
没有以后了。他们没有以后了。幸以君的眼泪扑簌掉落,再也没有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和真的一样。
“我们回去吧。”幸以君撒娇似的笑,“我饿了呢。”
“好。”他握着她肩膀的手,一点点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