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安堂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太皇太后的千秋宴终于如期而至。
太皇太后的千秋宴正正经经的举办过也就三回,一次是她儿子太上皇登基的第二年,整四十岁的时候,一次是她老人家六十岁整一甲子之年,还有就是这次九十岁大寿。
自古太皇太后千秋宴必有恩赏。赏皇亲贵戚,赏文武百官,赏黎民百姓,甚至连牢里的犯人也有赏头儿——大赦天下。
原本犯了杀人越货轮到砍头的,改成二十年有期徒刑。原本该服刑二十年的,改判十年牢狱。原本要坐十年才能放出来的,改成三年就可以回家。至于小偷小摸儿进去的,当天进当天就能出。
所以说,太皇太后的千秋宴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全大梁的百姓都盼望着呢。
真正的正日子,其实只有一天,不过前面需要酬天祭神、叩祖拜庙等等事件,太皇太后老了,梁王国事在身,这些事情自然交给主办人誉王来做,所以实际上整个千秋宴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丑时,盈轩就被烹茶从床上扒拉下来了。
睁开眼,烹茶一脸焦色:“公主,您可快点吧,时辰不早了!”
盈轩躺在床上透过纱帐瞥了一眼外面亮~黑黝黝的天色,翻过身面朝里继续睡:“进宫的时辰不是要卯时吗,还有2个时辰呢。”她这个丫鬟颇有一点现代人所说的焦虑症,一遇到什么大事,就寝室难安的。不过好在盈轩已经习惯了,把神经练粗一点就可以。
烹茶一看就知道公主睡糊涂了,柔声劝道:“卯时进宫不假,您还要花时辰梳妆打扮呢。即便收拾用不了多久,您进宫前也得先简单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吧,而且路上我们还要花去不少时间,您做小辈的,肯定要早早去等着才显出您的孝心。”
盈轩从善如流的点头,意识早就会了周公,至于烹茶说了些什么一点也进不了耳朵里。
烹茶气闷,一挥手也不在意什么主仆之别了,拿起一块湿帕子覆在盈轩脸上,盈轩差点儿叫出声,冰凉冰凉的。
“我醒了!我醒了!”盈轩激动的弹起来,被眼疾手快的拂柳直接拉过去换衣服。
觉睡不醒,盈轩就有些起床气。梳妆完毕仍旧拉着脸,抿着嘴,不爱搭理人。
烹茶劝道:“太皇太后的千秋宴几十年难得遇到一回,公主您且忍过今日,明日想怎么歇怎么歇。”
拂柳在一旁跟着附合,盈轩依然心气难平,噘着嘴不说话,不过好歹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用了早膳,又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去雅筑苑伺候城阳长公主起床,然后跟着一起坐马车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
朱雀街是皇宫前的一条正街,不管谁要进宫都必须经过这条宽阔的青石板路。永宁侯府的马车有韵律的轻轻摇晃,盈轩的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烹茶瞅准时机使劲捅她一下,盈轩立即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迎接她的是小丫鬟似泣非泣哀怨的眼神。
“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睡了!”盈轩心中愧疚难耐,信誓旦旦的对马车顶棚发4。
可烹茶眼神依旧哀怨。
盈轩不得不加上三分真心,继续发4:“我保证绝对不会因为睡觉把衣服弄皱,把发型弄乱,一定保持一整天美美哒的表现!”
烹茶终于转过头不理她。
呼!盈轩轻吁一口气,她实在不能理解古代女人这种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的心态。挺直的腰背缓慢的放松,昂起的头颅也被首饰压迫的一点点低下,烹茶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又哀怨的注视过来。
唉吆,这哪是人穿衣服,明明是衣服穿人。盈轩泪流满面的将背挺得站如松坐如钟,几乎堪比王女贵胄的典范,才得到小丫鬟眼神的赦免。
既然瞌睡不能打,马车里又有一个眼神堪比探照灯的丫鬟,盈轩无奈,只能掀开车窗纱帘,欣赏夜空下的朱雀街。
这朱雀街白日里热闹非凡,到了晚上却是清冷的吓人。惨白的月光照在地上,铺上一层阴森森的面纱。四周寂寥无声,除了达达的马蹄点地,几乎没有一丝生气。远处气势恢宏的建筑,宛若巨型怪物般卧在一边,似乎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里静静向四处窥探,随时会扑过来咬上别人一口。
呵呵呵!盈轩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不停安慰自己,一定是稀奇古怪的事情经历多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时间点,就是鬼肯定也回家休息了。至于人,大梁朝一更(19点)以后五更(晚上3点)以前可是有宵禁的,普通老百姓若被逮到,轻则打板子,重则有牢狱之灾。虽说因为千秋宴,今夜已经放宽了宵禁时间,除了达官贵人,不年不节的谁又会真正在意。
盈轩颤巍巍的要把纱帘放下,目之所及一个黑影吓得她差点尖叫起来。
远处屋影重重,也是盈轩视力好才发现那影子。影子身高八尺有余,上宽下窄,原本该有头颅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只余一个宽阔的肩膀,正摇摇晃晃的捡着阴暗处行来。
什么鬼东西?
盈轩自认为没有想什么来什么的本事,所以那黑影肯定不是鬼。既然不是鬼,就只能是人了。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没脑袋仍如正常人一般行路。
盈轩的胆子在女人堆里也是翘楚的,她遇到了惊恐的事情也不出声,唯恐吓着了身边的丫鬟以及惊到黑影,只任马车向影子逐渐靠近,偷偷将一支防身箭笼在袖中。
车子四角高悬的大红灯笼将两旁的景物一览无余,等盈轩凑近黑影一看哑然失笑。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怪物,只是一个青壮男子肩抗一袋重物走过,重物与脑袋一般高,远远瞧去就像没了头一般。
虚惊一场!
盈轩安心放下帘子,这才发觉手心里已经紧张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烹茶注意到公主又把肩膀垮下来,转头哀怨而视,却换来盈轩灿然一笑,惹得小丫鬟一阵失神。
罢了,公主这样娇艳如牡丹,即使私底下有一两点不得体之处,谁又会注意呢。
烹茶被盈轩的美人计所迷惑,没注意到不知不觉中已经失了自己的原则,转而满含花痴之色的望着自家公主。
盈轩对自己胡思乱想赧然一笑,靠着软垫静想,也不是没好处,最起码她不犯困了。正开心着,忽而心中一凛,脸上失了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