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轩安安稳稳在府里待了三天,除了中间去过一趟怀恩侯府,其他时候都在闺房中刺绣。
怀恩侯府是城阳长公主的娘家,也就是盈轩的外公家。怀恩侯府出了一个太后直至太皇太后的姑姑,正是荣恩不断,可惜老怀恩侯无福50多岁就殁了,如今当家的是城阳公主同父异母的兄弟常衍山。
常衍山的生母出身十分一般。若干年前,常衍山的外公带着女儿逃荒自金陵,实在养不活就送进怀恩侯府当丫鬟。那女儿姿色俏丽,身子苗条,却难得的好生养。当时老怀恩侯的妻子早已过逝,老怀恩侯一把年纪,却也老当益壮,一夜风流,就开花结果。
天赐麟儿,又是老来得子,故老怀恩侯格外的疼爱。他是个明白人,肯定不能让儿子在出身上吃亏,所以常衍山一出生,老怀恩湖就将他的生母抬了正房,成了实打实的怀恩侯嫡子。
这还不算,老怀恩侯弥留之际还专门求了自己的太皇太后姑母,将一双儿女养于太皇太后膝下。如今大女儿城阳早早封了公主,嫁的也是侯府贵胄,小儿子年幼就袭了爵位,娶的也是名门望族,论起来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
怀恩侯府并不是一般的人家儿。虽然它每一代子嗣不多,但架不住它与国同长,枝繁叶茂,这么多年繁衍下来,不知有多少世家贵族与它关联。仿佛一棵大树,将金陵城的权贵都网络其中。
难得的,相对于它强盛的势力,怀恩侯也是一个低调的存在。常衍山为人冷淡,所处的位置也不是十分紧要,任前锋参领,正五品,说到底就是个巡街维护治安。他将老怀恩侯的脾气继承了十层十,并不十分热衷社交,对永宁侯府这个唯一的亲家也不亲近。盈轩来帝都那么多次,两家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到底血脉相连,盈轩对怀恩侯府自觉彼此之间有一种来自心底的默契存在。
她需要的并不是亲近,而是倚仗,在关键时刻能帮自己的人。显然怀恩侯府就是这样的存在。只要怀恩侯府在一日,她们便有可靠的母族相依。任何势力若想要动永宁侯府就要衡量一下来自怀恩侯府的怒火。
盈轩与怀恩侯夫人的见面也简单。怀恩侯夫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温温婉婉,先给盈轩行过礼,盈轩又半还了礼。先送了东西,中间说了一些关于浔阳风土人情的话,又逗弄了一会儿自己的外甥,怀恩侯的嫡子,喝过几杯热茶,盈轩就告辞了。
看舅妈那个样子,将府里治理的井井有条,怀恩侯也是个有福气的。
盈轩思量着,一不小心就出了神,针尖一斜就将指尖扎出血来。鲜红的血珠从莹白的玉指尖上流出,盈轩疼得眉头一皱。
她不是公主么,为什么要做这劳什子针线活!
含泪的看了一眼饱含自己血泪的刺品,盈轩赶紧将出血的指尖含进嘴里,心中的悲伤早已逆流成河。
古人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必读太多圣贤书。识得三两个字,能理家看账就是贤惠的,假若再加上一手好女红,那简直是贤良淑德,多少求婚的人要踏破门槛。
永宁侯府以军功立府,老侯爷在世时就有言我侯府的女儿当巾帼更胜须眉。有意无意的并没有让盈轩学那些针线细活。这一次也不是她突然间对绣工感到兴趣,亦或者自己找虐非要学刺绣,实在是城阳长公主有了吩咐,侯府贵女年纪大了,少不得也要有一两件绣活能拿得出去。所以她也只能临时抱佛脚,看能不能勉强应付过去。
只是,天晓得,那些红的黄的五彩缤纷的线是怎么缝成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的。
盈轩憋了三天,头都大了一圈,终于绣成一个淡粉色的荷包,上面两只依偎在一处的小野鸳鸯,头顶并蒂莲花,脚踩绿水碧波。乍一看,还能见人。
她满怀忐忑的递给母亲,比高考查分数时还郑重。
城阳长公主接过荷包,针脚平平,可又实在想夸两句,遂笑道:“这是绣的鸳鸯吧,道是栩栩如生。就是荷花差上一些,需要勤练,想来也是因为你平素喜动物多过植物,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盈轩苦着脸道:“母亲,我只绣了荷花,鸳鸯是烹茶绣的。”说着伸出十指,只见指尖儿上几处浅红的针眼儿,“这女红我实在做不来。平日里理事看账还好,一牵扯到针线我就急躁,偏越急越出错,一个荷包拆拆缝缝,绣了三天才完工。我真是再也不愿做这个了,您就饶了我吧。”
城阳长公主也是一个豁达的人,闻言笑道:“不做就不做吧。”大不了以后叫房里的丫鬟细细做上几个好的留着备用,能尚得了公主已是他们天大的福分,谁敢计较这点缺处。
没错,她突发奇想让女儿学一学刺绣,就是因为想着若请旨赐婚之后,一些大件的嫁妆自然不必女儿操心,只是一些零碎的少不得还需要女儿亲自动一动手,方显得贤惠。既然女儿不愿意,她也不需要这种锦上添花的手段,城阳公主遂不再强求了。
带着满指的伤痕,盈轩疼得火烧火燎,偏又不能安生。莅阳长公主因着宋若兰的事情已经找过自己三四次了,虽然每次都被她好言劝住,但架不住宋姑娘一直老神在在的不回信。
眼看着三天的考虑期限将至,莅阳长公主更是失了耐心,扬言若明日没有回复就按照自己的手段处理了。
王侯贵族处置人的方法也就那么几个,或杀,或毒,或威胁。虽然仕子百官口口声声的喊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口号,在古代真心的因为这个获罪的真的没有很多,大多是沦为利益的牺牲品。莅阳长公主霸道惯了,又是牵扯到儿子的前途,或真有可能一杀以绝后患。
哎!宋若兰,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