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凝神静听,仔细分辨房内是否还有潜伏之人。呼吸轻微几不可闻的那是顾铭熙,他武功高强,可以达到五息一至;旁边呼吸略重但有规律的是盈轩,熟睡之人并未隐藏身形。
没有其他人了啊。蔺晨蹙眉,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记得江湖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将自己瞒过。
盈轩拥被而坐,百无聊赖的看着蔺晨一系列动作。自己一个大活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说话,被明目张胆的忽视也就罢了,隐在黑暗中的那个人明明看到自己也装作不知,真是叔可忍婶也不可忍。
思绪百转,盈轩出声提醒道:“不知两位贵客,夜闯闺房有何要事?”
声音从背后传来,蔺晨急转身子,这一次他一定要把这个藏头露尾之辈逮住。志得意满的笑容在见到人时凝住,只见原本应该酣睡之人正睁着一双美目看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一点也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你没睡!”语气充满哀怨,从来都是他装睡骗别人,怎么会想到棋逢对手被人骗了。
“原本想睡的,结果你们说话声音太大,被吵醒了。”盈轩假装着打了一个哈欠。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只不过时间可能会提前一丢丢,大概是宋姑娘撬窗的时候就醒了。
白日里府里的探子已经回报,有人在公主府外徘徊。盈轩见到手绘的画像,寥寥几笔就判断出是那日比武招亲的姑娘。细细思量,料想她也不似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之人,所以才敢大方的迎客,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两位公子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缘何爱上梁上君子的勾当,放着好好的白天不来,偏偏选择夜深人静之时?”
“我说自己迷路了你信不信?”蔺晨无辜的眨眼。
“当……”盈轩张口就要反驳,转念一想到自己和梅长苏莫名其妙的吻,当时不也是因为自己迷路了么。红霞悄悄染上香腮,盈轩抬眼一看,果然蔺晨满含揶揄的看着自己。
真是,殊哥哥从哪里认识的这些朋友啊!
盈轩不自然的清了下嗓子,沉声说:“蔺公子所言极是,浔阳城内街道纵横,房舍错综,若不熟悉之人很容易就迷路,走错院落。”才怪!就单单公主府比一般府宅高上一截的门槛,就是瞎子也不可能走错。
蔺晨大笑:“有趣有趣,果然魏姑娘聪慧过人,也不枉我千里迢迢来看上一遭。”
“怎么,蔺晨先生是专门来找我的?”盈轩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惊意怎么也到达不了眼底。
蔺晨也不再隐瞒,说道:“我有一位朋友,最近得了一场怪病,不失饮食,不欲言语,整日郁郁寡欢,悲落花伤流水,听闻姑娘医术高超,所以想请教一二。”
刚开始盈轩还听得专注,以为蔺晨真的是来求医问药,耐着性子听下去,越听越觉得这症状描述的似曾相识。遂问道:“不知蔺先生的朋友是何许人,可否愿意透露?”
“这个呀,”蔺晨又开始卖关子,“他是一个当死未死之人,已死确死之人,地狱里走过一遭,尘世间飘摇而过,前半生繁华富贵恣意妄为,后半辈病体缠身殚精竭虑。你说他是谁?”
果然,这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知道梅长苏的真实身份。林殊因“赤焰军冤案”故为当死之人,然而梅岭一役他终逃过一劫,是为未死之人。可是若仔细论起来,“林殊”终究是死了,活着的是一个名为“梅长苏”的人,所以是已死确死之人。至于后面四句则是对他境遇的描述。
盈轩了然,轻声问道:“您说的那位先生近来身体可好?我久居深闺不方便拜访,听蔺先生的描述先生可是为什么事情所困?”她没好意思把为情两个字说出来,怕是心中所想那样,又怕与想的南辕北辙。
蔺晨所描述的症状在她看来正是世人所说的相思。相思成疾,故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叹流水落花春去也,悲平生不会相思却害相思。银辉洒满床头,你辗转难侧,心中万语千遍思念的可是哪位绝代佳人?
蔺晨似乎看出盈轩迟疑,言语调侃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你说他身体好也不好?”
盈轩闻言心思微动,患得患失的悲凉,她于感情上一直被动,纵然先失了本心,若终不能两情相悦,她也做不来女追男隔层纱的手段。原本还在徘徊的心境,忽听蔺晨的意思,似乎这份情并非流水落花之意。
斟酌着开口,“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盈轩不才,只会医人断不了根。”
“好极好极,你们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别人亲口允诺,一个死鸭子嘴硬,心里有了偏不说出口,果然是天造地设的绝配。我蔺晨索性也不管了,只是有一句话带到,竹外桃花坞,绿柳江边驻。三日后未时,你们自行商量去吧。”
蔺晨轻甩长袖懊恼着跳窗而出。他真是狗拿耗子,放着大把的赚钱生意不做,一从昏迷的梅长苏口中得知盈轩这个人,就兴冲冲的跑来牵线搭桥。
他一向狂妄,天下之人多不放在眼里,唯有梅长苏一人是他真心所待。十年的交情,他没见过赤焰旧部人人追忆的赤羽少帅,不懂得那些隐忍又痛惜的目光之后的含义。他所识得的只有身若游丝仍步步为营的江左梅郎,欲以一人之力左右江山社稷更迭。
他不赞同他,甚至认为他做的一切可笑至极。赤焰军已然不在,当年的人奋力让小殊活下去,难道就是为了见到这样一个闪动着沉沉眸色工于心计的梅郎。可是他又佩服他,愿倾琅琊阁全部之力助他谋划实施。一个带着满腔怒意从地狱中爬出的人,在钻营附会同时仍能保持灵台清明,是他所不能及。
他将他视作知己,所以在得知像他这样清冷孤寂之人竟然也会凡心萌动才大感惊奇,不顾夜深露重一探公主府。一番交谈下来,蔺晨承认盈轩确实有她的吸引人之处,处变不惊,落落大方,胸有沟壑,****过人,16个字她当之无愧,最重要的,身材与容貌也是十分出挑。看来明年的琅琊阁美人榜要好好的更改一下了。
蔺晨伏在屋檐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急着回去,相反老神在在的躲着听墙角。经自己的一番搅和,盈轩一定没了睡觉的心情,此时大概正在临窗流泪。他得意着,小心的挪动身子以便更好观察屋内人的表情。一旁顾铭熙抱剑隐身,抬头望月沉默不语。
屋内烛火摇曳,盈轩望着在风中晃动的窗扉,似乎正在出神,久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叹息:“他们就没想过开门出去吗,难道爬窗户显得更潇洒?”
“咚!”有重物落地。
盈轩好奇探出头,什么也没有发现。大概是幻听了,关窗熄灯,重又和衣而睡。
屋外她没看见的角落,蔺晨揉着摔疼的屁股缓慢爬起来。果然梅长苏喜欢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下一次他一定记得进出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