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轩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一方面是由于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大梁朝从一品公主,放眼整个浔阳城,除了府尹,也就属她与长公主的地位最高了。这并不是说公主的品阶低于府尹,毕竟一品和五品根本没有可比性。主要是公主虽拿着俸禄,不在朝为官,对地方的行政部门也就不能指手画脚。
盈轩的地位之高从大梁朝只有四位公主就可以看出,更不用说她身后还有永宁侯和怀恩侯的势力。多少豪门贵妇诰命夫人巴结着,她也只需要在别人赞美的时候略笑一笑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冷情的人,若突然间对某样事情发生浓厚的兴趣,身边人都会诚惶诚恐的伺候着,唯恐失了分寸。所以当盈轩命人去把府里的木匠师傅叫来时,林之孝是两股战战、大汗淋漓。
一扇软烟罗的屏风将林之孝的视线隔住,盈轩稳稳的坐在屏风后面。
“林师傅是府里的老人了,我也就开门见山。烹茶将东西递给他。”一叠图纸交到林之孝手中,盈轩继续说:“这是我让你做的东西,只是把铅墨夹到圆柱形的木棍之中,方便书写。”
林之孝做木匠是做老的,一看就明白,这定是一种不用蘸墨汁就能写字的笔,用时只需要把木头的外壳削了就行。他略一思索:“臣可以试试,不知何时给公主送来?”
“不急,林师傅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送过来就可以。”盈轩也是心血来潮,她昨日给飞流准备卡通小人做生日礼物,毛笔笔尖较软画起来十分不顺手,于是才萌发做铅笔的想法。
林之孝恭敬的回答:“臣定当尽心尽力。”
盈轩满意的点头:“辛苦林师傅了。”命人赏了十两银子,才让人下去。
林之孝谢了恩出门,布满沟壑的脸上闪耀着一种激动的潮红。十两银子并不多,关键是这天大的脸面。他们都是永宁侯府的家生奴才,永宁侯英年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嫡女,公主自幼开始管家理事,这永宁侯府早晚还不是公主的。自己得了头一份的赏赐,正是说明公主的重视。
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名为铅笔的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己的女婿在浔阳城经营一个铺子,若铅笔做成了,哪怕拿到店里卖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想到这,林之孝笑得越发的,嗯,奸诈,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公主。”
屏风已经撤去,盈轩由烹茶扶着返回佛堂。她的百份心经还没有抄完,眼看着就到三月,百忙之余不得不抓紧时间。
太皇太后的诞辰虽在五月,浔阳距金陵的距离也不近,按照以往的行程最快也要二十天方可到达,所以进京贺寿的公主仪架四月就得上路,三月就得把各种东西准备好。
回到佛堂,备好笔墨,忽然间空中传来叮铃、叮铃两响清脆的银铃之声。
烹茶停下研磨的手:“公主?”
盈轩并未抬头:“去吧”
烹茶走到房檐前,伸出手,只见一头白鸽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扑将下来,停在她手中。烹茶伸过手去,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恭敬的递给盈轩。
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了七八行字,全然不成文理,不识得之人看了,只会无半点头绪,如同一张废纸。
前文我们也说过,永宁侯是搞毒药发家的,既然研制了毒药就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秘方,不然你制一个别人偷一个,怎么作为秘密武器横扫千军,要知道中国人可一直都没有产权保护意识。所以永宁侯自开府以来就有自己独特的护卫机构。如今一百多年发展完善下来,护卫机构变成了永宁侯府的情报组织,联络的密文也只有永宁侯当权者可以看懂。
默默读完信笺,就着佛前线香的微光将纸燃成灰烬,盈轩才转身吩咐烹茶:“换衣服,备马。”
“是。”烹茶躬身退下。
城阳长公主自从盈轩十二岁开始学着理事就逐渐把手中的权利放开,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终于把盈轩教育成如今这般,举止形容,落落大方,谈吐言语,温柔有度的模样。而且五年间,百年侯府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力量也被她收复的顺顺当当。
女儿这样能干,城阳公主欣慰之余,又徒增一条烦恼。若她想背着女儿见什么人,也只能一遍一遍的谋划,一点一点的寻找恰当时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当然,盈轩是不敢查城阳长公主的行踪的,大梁朝以孝治天下,你作为女儿的窥视嫡母的院子,放到哪都是被人诟病的。但是,不要忘了盈轩手下有一批大梁朝最优秀的情报组织,不必她想查,结果就自动放在盈轩的手上。
只不过人毕竟是活的,若你时机把握的好,行踪掩饰的好,旁人即使见了也不会在意。比如这次城阳长公主出门,就选在了盈轩接到飞鸽传书之后,又找了恰当的借口,所以落在盈轩案头的纸条也只写了“夫人巡视花圃”,任谁看了都不能多想。
永宁侯府产业丰厚,怀恩侯的陪嫁也数目众多,光在浔阳城郊的上等田庄就有百十亩,着人专门管理,每年进项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一次城阳长公主去的花圃,就是永宁侯专门辟来养花的田圃,在旁边修了座雅致的庄园,方便爱花的城阳长公主随时驾临。
刚下过一场细雨,花圃里一片嫩蕊伴着雨露,很有几分我见犹脸的艳丽。城阳长公主选了几种喜爱的,让人明早植到自己的雅筑苑就进了庄子略休整一下。
遣退身边伺候的人,吩咐自己的陪嫁李嬷嬷在门外守着,城阳长公主才推门进来。
因天还有些阴沉,屋里的灯光略暗,长公主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方看清自己要见之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