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帝制,公主无旨不得出帝都。
所以仔细论起来城阳公主与珂柔公主久居浔阳实为不合规矩之举。只是怀恩侯外戚权重,永宁侯一门忠烈,太皇太后又特意请了帝意,所以才有了这古往今来唯一特例。
公主久居于浔阳,这公主府自然而然的也迁到浔阳,三进四院,规模虽小,园里仍有亭台楼阁,山水假石,不比帝都的院落差。
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姹紫嫣红都开遍。园中娇嫩的花朵立于枝头吐蕊,一阵微风掠过,细细碎碎的随风而坠,飘做三千红尘。
城阳公主将花草收拾好,洗净手,坐在雕花楠木的凳子上,端起一杯青玉盏碧螺春。
“母亲。”盈轩接过青玉杯,伸出手给城阳公主揉按肩膀。
城阳公主笑得懒洋洋:“无故献殷勤,定是有事求我。”
城阳公主一直是一个恬淡而宁静,富于智慧的女人。永宁侯在世时,就常拿朝堂之事与她商量。城阳公主往往都能游刃有余,香花解语,殷勤小意。
盈轩也未拐弯抹角,略顿一顿便说明来意:“睿哥哥失踪了。”
城阳公主白玉般的手一颤:“怎么就失踪了?
失踪之事可大可小。她自小养于太皇太后膝下,与晋阳公主情深义重,对这个身世不明的外甥也是关心的紧。
盈轩窥着母亲的神色,删繁就简的把清风观遇刺之事说了,私心里隐了遇到梅长苏的情节。
“我把睿哥哥藏在神像里,等我摆脱杀手回去,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原本还想着哥哥可能是自己醒了出来寻我,结果一天一夜过去还是没有他的踪迹。浔阳府尹我已经打过招呼,一有消息立即汇报。帝都那儿因为山高路远,估计要三五日后才能得到消息。”
女儿自小学习理事看账,城阳公主对她的能力十分放心,只是:“景睿好歹也是侯府嫡子,天泉山庄也是武林正统,怎么就可能平白无故招惹到杀手组织?”
盈轩毕竟撒了谎,不敢直视母亲:“怕是哥哥这几年游历时不小心惹到的吧。”
“轩儿,这杀手组织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即使再有恃无恐,官家之人也不敢随意招惹,何况景睿还有天泉山庄的背景。再说以景睿谨慎的性子,若真招惹了这伙人,也不至于大大咧咧的上套。”
终究是瞒不过,盈轩避重就轻:“那杀手是冲着一位苏公子来的。睿哥哥与他一见如故,所以受了连累。”
城阳公主靠着凳子,不用细想就明白女儿的心思,目光清冷,轻声道:“轩儿,以前你小,我也便由着你的性子,如今你也渐渐大了,当明白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盈轩一听,便知母亲怕是误会了自己和梅长苏的关系,欲要辩解,就听到城阳公主继续说:“五月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辰,我在佛前许愿要抄百份心经,你便替我写了,既替我给太皇太后尽尽孝心,在佛主跟前儿,也静静心。这半日的我也乏了,你下去吧。”
一顶孝心的帽子压下来,事情没有拒绝的余地,盈轩只能提着大红百碟穿花儿石榴裙缓缓迈过足有半尺高的门槛儿。
佛堂里供奉着观音大士金身像,像前线香香烟袅袅,座下摆了三五样贡品,水磨光滑的平石地面上放了两块半旧的蒲团。原本只有这些摆设,因盈轩要抄写佛经,便在北墙临时摆了一套桌椅。
此时盈轩正执笔细细誊写。
烹茶将四色点心放在盈轩的手边上。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都是盈轩爱吃的。
“公主,您还是歇歇吧,这蝇头小楷最费腕力,仔细把手伤了。”
盈轩与烹茶自小的情分,向来是拿烹茶当妹妹看。好容易落下最后一笔,拈起来细细的吹了,放在书桌的一边等着晾干。
“景睿哥哥还没有消息么?”
算起来她已经拘在佛堂有三天了,除了能见到烹茶,几乎与外界隔绝。
烹茶斟了一杯茶递到盈轩面前:“浔阳府尹道是日日递消息过来,多是他们都搜了哪些地方,结果大同小异,都没有萧公子的踪迹。谢侯府还不知道什么动静,现在也只过了三天,有什么消息来回也需要时日。”
盈轩接过水微抿了一口:“母亲那里呢?”
烹茶摇摇头,看来还在气着。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唯有佛像前的线香冒出清雅缥缈的香气。
“咚”
一只小鸟突兀的落在桌上。鸟儿估计刚破壳没多久,身上的毛稀稀疏疏,只会嫩声嫩气的交叫唤,边叫边扇着翅膀扑腾两下,在桌上深一脚浅一脚如同牙牙学走路的婴孩一般,往盈轩身边移。
“好可爱的小鸟。”
盈轩用手指摸了摸它光秃秃的小脑袋。这小东西才刚从进入陌生环境的惊惧中找到依靠,张开小嫩嘴讨好的啄了一口青葱般的手指。
“公主,这是哪来的小鸟啊。我们园子里没听说有鸟巢。”烹茶歪着头和小鸟偷瞅,也是一脸的喜不自胜。
盈轩仰头望了一眼大开的窗扉:“估计是从别处飞来的吧。你去拂柳那儿问问,去年她编的鸟巢十分精致,如今还放着么,如果有就用羽绒细细铺上一层拿来。”
“是。”
烹茶欢快的答应着,躬身下去。
佛堂似乎又恢复了静谧的安宁,一个呼吸仿佛都能带出千年的冰寒。
“人我已经打发了,你出来吧。”
盈轩望向鲛绡的纱帐,声音砸在青石的地面,如珠落玉盘。
然而,纱帐动都未动,像并不存在于眼前的幻影。
换做一般人定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是奇怪的,盈轩却像笃定一般,语气中加上微恼的情绪,仿佛哄孩子一般:“你不出来,我可就不和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