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斑驳的树叶间折射下来,明晃晃的一片。山间松涛如怒,风过有痕。
远处走来一位公子,身披孔雀翎的大氅,一袭宝蓝色绸衫,漆发被青带束着,随意的别着一支雕花玉簪,白雪一映灿然生光。
“我也只是走开一会儿,睿哥哥就不见了,可叫我好找。”
那公子声音清脆,又娇又嫩,竟似女子。
“是我听说这里有棋局,所以看看,看看……。”
萧景睿的声音隐没在小公子的注视中,确实是他看棋痴了,忘记还有同行之人。
“哥哥看得可真仔细啊。”
公子的声音仍然不温不火,只是一双常笑丹凤眼射出两道冷冷的眼刀。
“景睿。”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先生突然出声。
萧景睿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努力让自己笑得憨厚老实,浑身散发真诚说:“轩儿,这是我新结交的朋友,苏先生。”
公子闻言与苏先生四目相对,先是一愣,然后笑语盈盈。
“苏先生。”
“魏姑娘。”
疏近有礼的举动,透露出常人未觉的熟稔。
只是显然萧景睿不属于一般人之列,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你们,认识?”
“想知道?”
盈轩严肃的看着萧景睿,仿佛正在思考是不是要告诉他真相。
“嗯。”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恐怕十分机密,萧景睿不自觉收起玩笑心情。
“好吧。”盈轩看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可疑的人,才悄悄靠近萧景睿的耳朵:“不告诉你。”
萧景睿:“……”
苏先生,不,梅长苏看着萧景睿被盈轩耍得团团转,无奈的以手扶额。十年不见,这孩子怎么还那么心如稚子。
其实,清风观再相遇,梅长苏和盈轩都始料未及。
自那日确认梅长苏无大碍后,盈轩就拜别了苏府。此后辗转月余,两人再无任何交集。
对这种情况,盈轩理智上乐见其成。根据各大穿越定律,穿越者的一个小小喷嚏就可能引起原书情节的南辕北辙。所以为了男主安全,盈轩只好尽量缩小自己的蝴蝶翅膀。有些人注定与你山高水长,情不起时,抽身离开,免得辜负这一世的好韶光。
只是人心毕竟都是肉长得,闲暇时,盈轩也会放任自己猜想一下梅长苏在做什么,身体好点没,还有没有犯病。
所以当萧景睿大大咧咧的来浔阳拜访城阳长公主,并且要求自己这个拐了很多弯的表妹带着游玩的时候,盈轩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开玩笑,谁不知道他和梅长苏是在清风观再会的,自己去了,这一个月的思念岂不是白费了。
“轩儿,为兄初来浔阳,还需要你多多照应。”
轻袍缓带,负手而立,透露出萧景睿世家公子一般的气度。
这几年你游历名山大川也没见到去一个地方就找人照应啊!
盈轩借着举茶动作快速翻了一下眼皮,拢拢衣袖,声音轻缓:“哥哥,盈轩虽长于浔阳,奈于规矩也不曾细览过四处风景。”
“如此正好,”萧景睿高兴的击了一下掌,“明日我就带着妹妹细赏一下这浔阳山水。”
说完不给人反应时间,大步流星的就回了房间。
盈轩看着萧景睿的背影瞬间有一种错觉,翩翩公子身后摇晃着一条奸计得逞的狐狸尾巴。染着蔻丹的纤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只见公子长身立于门扉前笑得人畜无害。
嗯,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
三天时间白驹过隙,盈轩才发现当初自己还是太年轻。
从二月初十开始,云家如往常一般连设三日医棚。而萧景睿和盈轩也已经躲在墙角,看了三日的云飘蓼看诊施药。
“哥哥怎么不上前去?”
盈轩捶捶自己的小腿,是谁规定偷窥就要蹲着呀。想她堂堂大梁公主竟然成了现世的狗仔。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除去吃饭、上厕所,一天七八个时辰都要这医棚外守着,就因为某公子薄如蝉翼的脸皮。
“云姑娘忙于治病,我怎好前去打扰。”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盈轩心累的山崩地裂。
“要不我们去旁边茶楼略坐一坐。”盈轩第N+1次提出转移阵地蹲守的建议。
“云姑娘治病救人劳心劳力,我怎么安逸于茶楼之中。”
呆子!
盈轩默默为自己鞠一把辛酸泪。
终于施药结束,医棚空无一人,萧景睿仍痴痴的望着那里。忽然之间,他觉得心里空荡荡一片,像是身边的东西,一瞬间全都没了,只剩下他独自站在光秃秃的天与地中间。?
“哥哥。”
盈轩轻扯萧景睿的衣袖,企图拉回那人已经丢失的心魂。
“走吧。”
两个字仿佛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萧景睿缓慢而沉重的离开。
“哥哥,你不必……”
不必什么?是不必在挂念云姑娘?因为她早已经心有所属,而且最终会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不必再考虑儿女情长?因为在一切尘埃落定,那些困扰许久的身世迷雾拨开,你会发现这些无足轻重。
轻咬贝齿,盈轩什么都没有说。而萧景睿回去以后,直接紧闭房门,无论外人如何敲门都不应。
整整两天两夜,就在盈轩考虑,如果萧景睿自杀估计尸体也得臭了,要不要为了空气PM值踹门而入的时候,萧大公子已经打理的容光焕发,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没事人一样的站在她面前。
“妹妹,我们今日去灵山吧。”
盈轩心情复杂的看了萧景睿一眼,罢了罢了就当舍命陪君子。
窗明几净,一张方桌,三个蒲团。盈轩三人直接借了道观的一间静室坐下。
盈轩拣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捧与梅长苏。
梅长苏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喝了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
“太湖的碧螺春,果真是好茶!”
盈轩笑道:“看来苏先生也是爱茶之人。不过你可知我是用什么水泡的?”
“茶水清淳,怕是经年的雪水。”
“正是。五年前我偶来清风观,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入冬才开了,这是第二回了。”
两人来我往相谈甚欢。
旁边萧景睿张了张嘴,然后老实的闭上,他有预感这个妹妹正在气头上,自己还是当隐形人来的安全一些。
可是显然盈轩还记挂着他,把一杯茶放在萧景睿的面前,笑得很温柔:“怎么样,睿哥哥,口感可以么?这是盈轩特意为你备的。”
萧景睿点点头,挺憨厚的傻笑:“好喝好喝。”如果不是那么咸,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泡得不怎么样吧?”盈轩明显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不然你为什么喝一口便不喝了呢。”
萧景睿猛灌一大口,挤出憨厚老实的傻笑:“谦虚谦虚。”
此时,盈轩方转身不再理他。留下萧景睿痛苦的捏着被齁到的嗓子。
梅长苏低着头,认真的看着杯子,仿佛那里长出了一朵花。我是万年酱油党。
不几时门外有小道童端了斋菜进来。四菜一汤,都是寻常果蔬,胜在形状精雅,每样菜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三人在观中呆了大半日,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菜肴,不由得食欲大开。
萧景睿拿起筷子先拣了一块豆腐准备放入口中,不曾想半路被人劫了。那滑嫩嫩的豆腐落到了盈轩的碗中。
“妹妹……”
萧景睿有些委屈,他以为盈轩已经把气撒完了。
梅长苏放下手中把玩的筷子:“魏姑娘,你可知道世间有一味迷药名唤悲酥清风。此毒可让人经脉尽闭,酸软无力,运功凝气都是无用。”
桌旁服侍的小童闻言目光一沉,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我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说这悲酥清风药力峻猛,一滴就可迷昏数十人。”盈轩并没有吃那块豆腐,只是用筷子把它分成无数小段,“可惜这药有一股幽然暗生的兰花香,大概也是美中不足吧。”
萧景睿闻言一凛,目光如炬的看着道童。
那道童已经两股战战,面上仍维持冷静的说:“三位客人若没有什么吩咐,童儿就下去了。”
“慢着!”一把折扇横于道童面前,萧景睿开口道:“敢问童子身为方外之人,为何身上有兰花香气。”
“那是因为,因为……”
道童的眼珠左右转了几下,突然出手如电,攻向萧景睿的肩膀。
萧景睿早有防备,侧身闪躲,却见那道童只是虚晃一招,直扑向梅长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