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九月九日重阳节，是一年中至阳的一天；地点是故宫核心乾清宫，是至阳的地方。只有此时此地才能最大化地保证“炼化”的成功。崂山道准备了紫金葫芦，要把清尘身上的“恶魔”炼化出来。至于“恶魔”是什么，崂山道也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这恶魔力量极大，渗透在了莫清尘五脏六腑之中，把它提炼出来之后，加以调控，能极大地提高自己的修为。
自从学会了“炼化”之法，崂山道的修为增长得很快。以前在青城山上，他的法力不过是中等偏下的水平，直到今天，他的师傅师兄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不知道的是，崂山道通过炼化获得了绝不亚于师傅玄冥子的修为。
他最开始炼化的是一只小小的猫妖。它的修为是一百五十年，相当于十五年人的修为。崂山道吸干了它的灵力，一日之间就获得了十五年的修为，这让他兴奋了十几天。不过慢慢地，他的灵力增长越来越慢。因为，重复“炼化”低等小妖的灵力，效果会越来越差。
他需要来个“大家伙”。恶魔岛恼恨他也正是为此：崂山道打着“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名义残害了那么多的妖怪，简直是“妖魔共愤”！
直到遇到了莫清尘，一个宏伟计划开始在他的心中酝酿：骗取莫清尘信任，化莫清尘的修为为自己所有！
莫清尘并不晓得这一切，一直视他为“师长”，对他的所作所为即使不懂，也不会提出多大的反对意见。
他们已经到了乾清宫大殿的屋瓦之上。崂山道命清尘盘膝坐下。崂山道便咬破食指，写了一番符咒，啪地贴在清尘后背上，喃喃自语。
莫清尘便觉得浑身燥热，有一股气流似乎要脱离他的身体。他甚至觉得有一个灵魂走出了他的身体，拉着他合十的手掌，叫着道：“不要！不要！”豆大的汗珠在脸上转动，虽然闭着眼睛，他还是那么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清尘想起来《道藏》里提到一种精神状态——“心眼乍开”，是一种不用眼睛也能感知周边事物的神通，难道自己的“心眼”打开了？
崂山道额头上也冒出了汗。不知因何，那几张符咒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难道真的是莫清尘灵力太强，抵消了符咒的灵力？想到这儿，他心中反而更加高兴了。若能炼化出来，自己的修为不知能提高多少倍。
二人对坐已经持续了一个钟头，莫清尘只觉五内俱焚，但他铭记着崂山道救奶奶的恩情，哪怕化为灰烬，也要端坐不动。崂山道嘴角含笑，他对莫清尘那么好，如今终于得到了回报。
突然，莫清尘背后的符咒燃烧了起来，那火却不是凡间之火，而是冷火。清尘只感到后背一阵清凉。
崂山道暗叫一声“糟糕”，又咬破右手中指，书写一道“灭火咒”，以灵力催动，飘飘荡荡，把那“冷火”压住。他须眉皆动，嘴唇喃喃不住，现在离大功告成只有一步之遥。
莫清尘的头顶上冒出缕缕紫烟。那紫烟袅袅，盘桓不散，慢慢地合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艰难地往莫清尘体内缩回。清尘的肌肉紧绷，心内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拔走身上的毛发——一开始是钻心的疼痛，之后却热辣辣地麻痛，越来越麻木，真想大喝一声：“停下！”
然而他不能，因为崂山道的恩情。
他相信崂山道在帮他。
崂山道长袖鼓起，双手运转，一刻也不放松，念了一个“驭神咒”，那紫金葫芦便自动地飞起来。把那人形的紫烟一点点吸入。先是胳膊，然后是肩膀，然后是头颅。那烟吸入的速度却越来越慢，紫金葫芦绽放起红色光芒来。
莫清尘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存在心底：“咬牙挺住！重做凡人！咬牙挺住！重做……”
紫金葫芦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上下跳动，一个筋斗冲上天际，好似风筝在天，那红烟从里到外拉得极长，长线似地缠在清尘头上。
崂山道念咒不绝，头上也开始冒出蒸汽来，那紫金葫芦在空中渐渐胀大，莫清尘只感觉浑身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他打坐的姿势早已不稳，头沉下去，身子乱晃。“嘭”地一声从大殿顶上跌下来，却不是直直落下，而是仰倒在了乾清宫门前的大铜缸里。
清尘昏睡不醒，他头上的红烟日趋稀少。
也许是回光返照吧，清尘觉得自己要死了，突然神智清明起来，睁了眼，看到了乌森森的大殿与雾气茫茫的天空。
他想起来自己曾死过一次，那时他心中挂念着雪儿与奶奶。如今，他只想着绿儿。
“这世界，真是参不透啊！”他想了想，咽了气。
最后一缕红烟散尽了。紫金葫芦回到了崂山道的腰间。崂山道跳下大殿，对着清尘叹息道：“天道好还，再没有错。你奶奶重返阳世，自然得有一个人拿命去换。不要怪我了。”
他又写了一副“往生咒”，吹一吹，变得芭蕉叶大小，覆住了大铜缸。忽地燃烧起来。莫清尘果然要变成清尘了！
可是那火却骤然灭了。崂山道惊讶间，看到了绿儿款款而来，面上表情凝重的可怕。
“你怎么来这儿了？”
“你怕我来这儿吗？”
“怎么会？只是你不该看到的，莫清尘死了。”
“你杀了他！”
“如果我知道炼化会害死他，一定就不炼化了。但是，你知道……有所得就有所失。”
“我真傻。我早就该知道，你的所谓‘炼化’，不过是吸人灵力，伤天害理的鬼把戏。怪不得，无尘岛的那些师兄们，自从离岛之后，我从来再未见过……”
“虎毒不食子，你想歪了，绿儿……”
“我见到你那紫金葫芦在空中闪光，便赶过来看，还以为你在降妖，做好事，不料……”
绿儿泪流满面，把那符咒拿开，看到了莫清尘瘦削的脸。
莫清尘，就是那个憨憨的，喜欢害羞，却又灵力高强的少年，就是那个喜欢一言不发，说起话来却婆婆妈妈的男孩子，静静地躺在一片铜绿中。他的神态却是安详的。
“绿儿，莫动气，为这样一个凡人，不值。”
“你生下来就是神仙？不对，你比恶魔岛九头灵君还要残忍，你是恶魔中的恶魔。恶魔只是吃人，你却吃人心！”
“随便你怎么说吧，绿儿，你知道，爷爷一定会对你好，就是了。”
“我不听我不听。你骗得我们好苦……”
“天快亮了，快来人了，赶紧收拾干净。什么话以后再说，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你明明可以救他的。”
“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曾救了整个无尘岛。”
“过去的事，提它作甚！好孙女儿，再说爷爷可要生气了？”
“你已经让我很生气了！”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