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恶魔岛时,天已经黑了,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然而青石道的两旁站满了手持熊熊火炬的恶魔们,形成了一条光明的通道。
火腾跃着冲上天空,烟尘弥漫。如果说,狼是战士,负责冲锋陷阵;那么狐狸只能算是杂役,负责引导、洒扫、挑水、庖厨之类的粗活儿。
一只三尾狐狸引导着“白将军”去向魔君赴命。其他的狼战士们休息的休息,受伤的则接受救治不提。
九头魔君正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闭目养神,只听身旁的白虎传令官高声唱道:“白将军得胜而回!”
白将军挺胸昂然而至,左手扶在腰带上,右手扶着宝剑。他走得很快,披风鼓荡起来了。他的身后押着白羊胡子和绿儿。金甲战狼走在最后。
白将军向魔君躬身行礼,朗声道:“叩见魔君。小可遵魔君之命,帅天兵上千,战船数十,荡灭群丑,虏获酋首。谨献于阙下。魔君万岁!”说罢,竟全身俯倒,贴在了地面,正是所谓“五体投地”之礼。
魔君呵呵一笑,说道:“爱卿平身,咱们不是那等人间帝王,何必如此。卿之忠心,我已知之。还不快扶白将军起来!”
左右小妖慌忙把白将军扶起来。
“赐座!”左右又扶他入座。
魔君道:“那一男一女,可是无尘岛的吗?见我怎得不跪?”
山羊胡子说道:“自古仙魔不两立……”话未说完,金甲战狼便向他腿部踩去,骨折绷断的声音倏得传来。山羊胡子便倒在尘埃中。
白将军怕金甲战狼也要对绿儿如此,忙喝道:“金甲兄,这不是你逞威的地方!”
金甲战狼道一声:“恕罪恕罪。”心知白将军对绿儿有意,便只是把她一推。可是她仍倔强地站着,只是凤目圆睁,说道:“堂堂魔君,只会偷袭!我们签订的和平条约说毁就毁。看我爷爷回来找你算帐!”
魔君一摆手,示意金甲战狼退下,说道:“明明是无尘岛有个叫赵小楼的弟子,侵我海域,抢我鱼类。所谓‘守土于国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没奈何,只好把无尘岛剿了。如今,二岛一统,海域清平,岂不美哉?”
绿儿冷笑道:“妖言惑众,淫威滔天。试问这殿上诸人,哪一个是真心拥戴你的?不过是惧怕你法力高强罢了。”
白将军忙道:“住嘴!魔君大人一向心明眼亮,功过分明。功高者必赏,罪大者必杀。如今你徒逞口舌之能,魔君不计较,已是大恩。虽然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也不能一味地迁就于你!”
魔君心想,这白将军表面是训斥绿儿,实际上是希望我把她赐给他,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便说道:“这是哪一出啊?白将军?她是你的什么?”
白将军拱手道:“我和她青梅竹马,曾私订婚姻。不想受崂山道阻挠,横生枝节,因此好事未成。”
魔君道:“可见千里姻缘一线牵!如今我把她赐于你,以后好生调教。”
白将军忙道:“小可知道。”
绿儿气得咬牙切齿:“真是‘盲人说瞎话’,闷杀我这个哑葫芦!”
白将军笑道:“我的心却真!还不把绿儿夫人好看照看!”
左右走出两个侍女,便把绿儿扶走了。
魔君正要宣布休会,忽然想起斩妖剑尚未收回,便对白将军道:“如今大功已成,白将军休息去吧。斩妖剑交给我身边的侍童。”
白将军恭敬地答道:“遵命。”便去解腰间的斩妖剑。可是剑既解下,却感觉不对,原来斩妖剑灵力充盈,拿在手中会与自身的灵力相感应,现在却感觉不到。他一身冷汗直冒,忙把剑拔出,哪里有五彩霞光,却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
“丢了……斩妖剑丢了……”白将军嗫嚅道。
魔君大惊,忽而镇定下来,说道:“白将军,你不是想把斩妖剑据为己有吧?”
白将军道:“在下岂敢。可能是我一时忙乱,容我半个时辰,把它找回。”
魔君冷冷地道:“我看不必了吧。银甲、灰甲诸位,去船上细细地搜寻。白将军今天就委屈你在这儿多待一时。”说罢,手指一挥,从宫殿上方落下一方铁槛来,恰好把白将军罩在里面。铁槛附了灵力,一般人无法解脱。
白将军大声道:“魔君你仔细想想,在下若要偷剑,为何又转回岛来?”
魔君已经快要走出大殿,回首道:“我知道你没有偷,我只是觉得你无用!”魔君身后两班跟随紧紧地跟在魔君后面。
原来是清尘把剑偷了。趁着夜色黑浓如墨,清尘悄悄地爬上船来。那里白将军正担心绿儿的伤势,赶来照看,嫌斩妖剑太沉,一时大意,竟把剑解了下来。留两个侍女照看。忙活了大半天,侍女早已疲惫极了,打着嗜睡。清尘弹出一阵旋风,把蜡烛吹灭,黑暗中把剑调换了过来。
剑握在手里的那一刻,清尘的神志一下子变得无比清醒,仿佛身上被灌注了一道强力。他忙把剑丢开,刺激的感觉消失了,他恢复了常态。可是,他忘了自己正坐在桅杆上,那剑正劈空掉下去,那势头似乎要把船穿出一个大窟窿来不可。想也没想,清尘使一个倒挂金钩,伸长手去抓。这一回,刺激没有那么强烈了。那剑似乎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剑给了清尘自信。据说玄武大帝正是靠斩妖剑荡平了北洲诸魔。这把剑该是吸收了多少妖魔的灵力啊!为什么不把恶魔岛一举消灭呢?这是斩妖剑的想法,还是清尘自己的想法,清尘自己也分不清了。也懒得去想。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除魔救人。
恶魔岛有无尘岛百倍大,但是岛上多的是森林石头。山洞奇多,正适合群怪安家。中央山脉最高处营造了一座通天殿,正是九头魔君日常会见的地方。一条大道盘旋而至岸边。
当九头魔君意识到斩妖剑被盗、事态严重时,他便立刻冲了出来,由狐妖安排,几百个狗妖被连夜叫起,审查起所有回来的战士来了,十几艘战船也被搜了个遍。
众人正熙熙攘攘间,只听有人叫“通天殿起火了”!果不其然,清尘趁众妖忙乱,向那大殿中放了一把火。通天殿由千年巨木建成,正是烧火的好材料。只见烈火熊熊,照彻天地。只是苦了白将军,叫也无人应,逃又逃不得。只得把多心经默默念起,靠一股灵力抵抗着大火的炙烤。
清尘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地突然把斩妖剑拔出,作势要把白将军砍为两半。白将军惊惧间,多心经也忘了念,那拷热的铁槛烧穿了他的盔甲。
清尘只是吓他的,他忽然回转身,那剑却砍在了九头魔君的宝座上。
“呯”得一声,宝座碎裂了。九头魔君忽然见到了七彩霞光,又听到说“大殿起火”,心知不好,急速回到通天殿。这通天殿乃是他多年心血所铸就,今日一朝毁弃,他心痛不已,更可气的却是那把辛辛苦苦偷来的斩妖剑,如今却在别人手里!
众小妖救火的救火,围攻的围攻,只是杯水车薪火难灭,敌手高强难近身。莫清尘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放纵的快乐,自己沾满妖血的双手根本停不下来。
忽听九头魔君大喝一声“退下”,众小妖便纷纷闪避开。莫清尘直面九头魔君,呵呵笑道:“难道你有九个头吗?”
那九头魔君不答言,吼叫一声,现了本象,原来是一只九头鸟。身躯巨大,正顶着通天殿的殿顶。九头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铁翅钢喙,定睛处,烈火喷出,舌头一伸,恰似钢鞭,要把莫清尘卷住。
清尘赶忙躲闪,可是好似入了天罗地网一般,没一处可安歇。幸亏有降妖剑,挥起处,那九头鸟竟然不敢正面抵挡剑锋。清尘把斩妖剑舞得如车轮一般,把周身护住。那九头鸟吹起烈火,把斩妖剑烤得如火剑一般,竟燃烧起来,只觉烫手。可是清尘不敢扔掉,忍痛手持着。
他们的争斗可害苦了白将军。周围烈火熊熊,温度越来越高了。他的多心经本就根基不牢,他闻得到自己的皮肉烧烤的味道。他决定拼了,用尽了自己的毕生灵力,冲开了加持在铁槛上的结界。
他吐出了一口血,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他的梦想,他的绿儿,都成了梦幻。他立刻又后悔了——在他冲出铁槛的那一刻,莫清尘和九头魔君已经打出了通天殿。
旁边的小妖冲上来扑灭了他身上的火,受到凉水的冲激,他晕了过去。